第三章 [1]
朱温厉声喝道:“圣上所赐玉带你敢妄动?”
李存孝笑道:“玉带既是圣上所赐,你以之打赌,便是欺君罔上!你既然输了还有什么话好说,莫非我输了也说脑袋是父母所生,不能给你么?”
朱温给李存孝抓住了玉带,心中大急,也不禁口不择言起来,大声喝道:“说什么父母所生,你本是无父母的野种!”
李存孝生擒了孟绝海,赌嬴了朱温,心中十分得意,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可是此际,朱温的这句话一出口,他却陡地脸色变了!
在刹那之间,他有天旋地转的感觉!
他是无父无母的野种!
这样的辱骂,他倒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也自小就不如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他原来的名字安景思,是怎么来的。
有一个时期,他坚信自已的母亲,是一个石头人,那还是也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人开他的玩笑,指着一座古墓前耸立的一个石头女人对他说;“这就是你的母亲,你该好好对待她!”
年幼的安景思信以为真,每日拂拭着石头人的积尘,有鸟儿飞过,停在石头人上,他便大声叱喝着,将鸟儿赶走,石头人既然是他的母亲,怎能容得鸟儿的欺侮,他曾在石头人脚下,蜷着身子沉睡,他也曾抱住石头人哭泣,心中思索着,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会是石头人,不会说话,不会对自己唱安眠曲。
后来他渐渐长大了,他才知道,石头人是不会生孩子的,那是人家在骗他,可是当他一有空的时候,他还是在石头人的身上靠着,怔怔地望着蓝天白云。
无父无母的野种,这七个字,每当李存孝听到的时侯,就像是有七枚利针刺进了他的心口一样,而在这时候,这种感觉更甚了!
所以,在刹那之间,也的脸色变得煞白,自他的双眼之中,也射出一种近乎冷酷的神色来。
朱温看到了李存孝那样的神情,也不禁陡地一呆,就在此际,只听得大太保李嗣源抗声道:“朱大人何出此言,十叁弟父王在此,难道不见?”
朱温也知自己失言,要知道李存孝被李克用收为义子,他那句话,便等于连李克用也辱骂在内了,这时,他急于脱身,也不及解释,只是“哼”地一声,伸手便去推李存孝。
而李存孝也在这时,用力一扯,只听得“拍”地一声,已将朱温腰际的玉带,扯成了两截,朱温急忙伸手去夺时,也抓到了另外一截!
朱温厉声叫道:“反了!反了!”
朱温一叫,众太保也大声呼喝着,涌了上来,朱温见势头不对,立时向后退去,喝道:“我们走!”
众兵将簇拥着朱温,迅速离去,十一太保史敬思举起拳头,还待击了下去,李克用究竟识得大体,已然大声喝止,而朱温已奔下城头去了。
不久,只见牙将前来报道:“大王,朱大人带本部兵马,回汴梁府去了!”
李克用也不放在心上,拍着李存孝的肩头道:“由得他去,少他一股兵马,不见得便难以破贼!”
朱温一走,各镇节度使,就算明向着朱温的,也没有再得罪李克用之理,而与朱温有隙的,更趁机大骂朱温,将李克用捧得天上有,地下无。
李克用听着那些阿谀的词句,心中实在又有些发腻了!
火把高燃,窗外黑沉沉,远处不时可以听到军鼓低沉的声音,蓬蓬蓬地响着。
那种低沉的的皮鼓,使人听了之后,心直往下沉,有着说不出来的不舒服,是以,大堂中的人虽多,却是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老大的火把,自柱上斜伸出来,正好在一张长桌上燃着,闪动的火把,映在长桌的一张地图上,火光跳动着,以致地图上的山峦河流,看来像是活的一样。
围在长桌旁的十几个人,神色都极其严肃,李克用的一只怪眼,睁得老大,在他的眼珠中,彷佛也有一个火把在燃烧着一样。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着,从河中府起,一直移到了长安,才停了一停。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并不抬起头来道:“照贼兵布阵来看,长安稳如泰山,难以攻破!”
大太保李嗣源道:“贼兵本是乌合之众,但是占住了帝都长安,气却盛!”
李克用一高一低的两道浓眉紧蹙着,眼中闪耀着一种十分沉郁的光芒,他的手指,在地图上长安的附近,划来划去,一言不发。
在一旁的众太保,也都屏气静息,没有人出声。他们经历这样的场面,也不是第一次了。十叁太保,勇如猛虎,但是李克用用兵如神,决策精确,却是他们沙陀大军战无不克的主要原因!
他们都知道,一次战争的胜利,是在两阵相对,杀开始之前,便已经决定了的,而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便像现在这样的军事会议。
在这里,虽然静得出奇,但是沙场上的千军万马,他们的死生、胜负,却全是由这里决定的!
李克用手指不断划着,口中发出低沉的声音,“长安城城池坚固,域外兵马众多……”
他讲到这里,抬起头来,道:“幸得今日擒了贼将孟绝海,稍挫了贼兵的锐气。”
四太保李存信突然道:“父王,擒了孟绝海,只不遇是小功一件,孩儿愿立更大的功劳!”
李存信一脸骠悍之气,他在讲话的时候,双眉上扬,目光灼灼,却望定了李存孝,但是李存孝彷若末觉,只是注视着案上的地图。
李克用“唔”地一声,道:“你想怎样?”
李存信倏地一伸手,指在地图上的长安,大声道:“我单人匹马,杀进长安去,生擒黄巢来!”
李存信这一句话出口,李克用和众太保,都是一呆,接着,各人便笑了起来。
因为刚才李克用还在担心,长安附近,巢军阵势布置甚严,用数万精兵去攻打,对方以逸待劳,也不容易讨好,现在李存信却要单人匹马,去擒黄巢,那实在是可笑了一些!
别人笑,四太保李存信还不觉得怎样,可是他的眼光,始终注定李存孝的身上,一看到李存孝也在笑,李存信的心中,陡地升起了一股怒意来。
在未有十叁太保李存孝之前,人人都知道晋王十二义子,十二太保。而在十二太保之中,最赫赫有名,武功超群的,便是他四太保李存信。
可是,李存孝一来,人人都只提十叁太保,每当听到了“十叁太保”四字,李存信的心中,就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不舒服,一个被人称颂惯的人,忽然被人忽视了,再也没有人提起了,那心中的难过。气愤,绝非身历其境的人,所能体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