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 - [燕垒生]

第二部 天诛 第二十七章 重振旗鼓 [2]

  那正是我的百辟刀。我欣喜若狂,一把抢过,抽出来看了看,百辟刀保养得很好,上面涂了一层鱼膏,出鞘时寒光四射。我把刀挂在腰间,又向他行了一礼道:多谢邵将军。

  他笑了笑,道: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你请不请我喝酒?

  重新拥有了刀马,我心情也特别地好,笑道:好吧,今天我请你喝酒。

  他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道:好,今天我要见识一下楚将军的酒量,不醉不归。

  以前他一直不苟言笑,现在却有点放浪形骸了。看到他这样子,我也不再拘束,道:好,走吧。

  走出门去,他看了看我那匹飞羽,叹道:楚兄,你这匹马实在是难得的良驹,就是太凶,我帮你养了这一段日子,都不能跟别的马合槽,不然全被它踢伤咬坏。

  我想起收服飞羽时听到那个神秘人的话了:人马合一,心神相通,身不驭马,亦不为马驭。骑在马上时,有时简直觉得飞羽就是我的腿,根本不必去拉缰绳。不论如何,我有宝刀名马,那枝枪丢了也就丢了,薛文亦也说过,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也不必苛求了。

  我和邵风观到了军校边一个小酒店。今天人不是很多,找了个小房间坐下,叫了一坛子酒。想到这一坛子酒大约得要我半个月的薪水,我不禁有点心疼,邵风观倒也不拘谨,倒上了酒,店主那个长得很甜的女儿端菜上来,邵风观向她调笑了两句。酒过三巡,他端起杯子,像是大有感触道:好久都没有像现在这么轻松了。不当兵,倒也不是坏事。

  我怔了怔,道:什么,你不当兵了?

  他苦笑了一下:是啊,不然哪儿会有空出来。楚兄,现在我们一样,都是布衣百姓。

  他说得轻松,我却是惊愕之极,手一抖,杯子里的酒都晃了一点出来。我连忙把杯子放下,道:是因为什么?

  邵风观是东平城守将,东平城之失,实在非战之罪,何况撤军之议本也上报过文侯,帝君和太子都已首肯,难道为了交代得过去,连邵风观这等镇边大将也给贬了?

  邵风观道:这次东平城撤军,我担当断后之责。他妈的毕炜,在蛇人攻上来时竟然不管我们的死活,自顾自走了。

  他已经喝得有几分醉意,说话也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但我还是听明白了。东平城撤军,路恭行一路先行,毕炜居中,邵风观断后。按理从东平城跨江到东阳城只不过是一步之遥,城中又早做预备,只要三军合力,船只运营得当,原本可以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但是当毕炜一走,却贻误时机,让蛇人将已被水淹的东平城包围,毕炜坐看还留在城中的邵风观陷入与蛇人的死战,却不出力援

  听着邵风观喃喃地说着,我心中也凉了半截。这一手不就是邵凤观自己定下来的陷害二太子那条计策的翻版么?邵风观声音越来越轻。我打断了他的话,道:那甄以宁便是在此战中阵亡?

  邵风观抬起头,眼里已带着泪水:不是。自从你走后,他就回毕炜军中任参军了。那时我与蛇人在城头上死战,眼看着蛇人越来越多,攻势越来越急,而水已经快要淹到雉堞了,毕炜却仍然没有将船派回来。那时我真个连心都凉透了。我对自己说,邵风观啊邵风观,你一向以多谋善断自负,这回报应来了,也被人扔在外面等死,那也是上天的安排吧。

  我不想多说什么。主将战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王公大臣之间的争斗更是血淋淋的。东平城撤退共伤亡了两千五六百,与全军五万多士卒相比,这数字很小。但是那些死去的平民与战士,他们知道自己其实是死在自己一方的计策下的么?这不是一个数字,而是两千多条性命啊。

  我把酒倒进喉咙里,道:那你后来怎么终于逃出来了?

  他苦笑了一下:正当我已经绝望时,突然江面上金鼓大作,终于有救兵杀回来了。这支从天而降的救兵也让我们士气一振,混战之下,我这一路万余人终于大多渡过江去。一到东阳城,我见毕炜和一些人下船,我只想上前揪住他揍一顿,但毕炜却像呆了一样动也不动,只是跟我说,甄以宁受了重伤。

  虽然早就知道甄以宁已经战死了,但我也实在希望这只是以讹传讹,我猛地把身子倾向前,叫道:他怎么样?

  邵风观道:他受伤极重。后来我才知道,毕炜本来已有意关东阳城门,甄以宁大惊之下,据理力争,但毕炜抬出赤城刀压他,说东平城一破,东阳城势若垒卵,不能冒这个险。甄以宁见根本说不通他,便不顾一切拉起一支人马出城。毕炜无计可施,只得也跟了出来,我这条命才算保住了。

  他又一仰脖子灌下一杯酒,苦笑了一下:真是好笑,我都不知该感激文侯大人,还是该恨他。

  我马上明白了邵风观这话的意思。毕炜当然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这绝对是文侯的授意,怪不得那天文侯跟我说他手下有水火二将,已将邵风观这个风将排除在外,那天他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吧。邵风观一直是埋伏在外,他的任务大概就是要让二太子丢掉兵权。现在这个目的达到了,而邵风观知道得太多,他这个人也太聪明,没有毕炜好掌握,自然该到了丢弃的时候。文侯的命令自然无人敢违背,但他还是没有想到甄以宁竟然会抗命。

  这也是天意吧。甄以宁本不会死,当文侯知道甄以宁是为了救邵风观而死,他心里在想什么?我沉默了一阵,道:那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邵风观又喝了一杯,突然一笑道:我也算想开了,我这条性命既然是大人赏的,那也就活得一天算一天吧,我还有一身力气,准备和几个兄弟开个镖行过日子,养养老婆孩子倒还不在话下。

  这个年轻一代的名将,居然要开镖行度日,如果不是因为甄以宁的事让我在伤心,几乎要笑出来。我也不想多说他这个镖行的事,道:甄以宁后来怎么样了?

  可惜真清子师徒都不知去向,他在东阳城撑到晚上便去了。

  甄以宁真的已经死了。我心里本来还抱着万一的希望,此时却如同结了块大大的冰一样,身上冷得几乎发抖。我拿起酒杯,愣了好一阵,才道:邵兄,为甄以宁敬一杯吧。

  邵风观也有些默然,他拿起杯子和我碰了碰,又道:唉,这小伙子,看在他面上,所有的恩怨我也不想多说了,以后就度我的余生,也再不想建功立业了。干了。

  酒杯碰了一下,我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喝得有点过量了,头仿佛在燃烧,可身上却越来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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