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烟波江 鹦鹉洲 [4]
凌蔚止步静聆了片刻——
他立即发现那弹琵琶者是用一种最上层的内家功力在拨弄弦绂,且每一拨弄都含有一种弦外之音,这种弦外之音可以伤人于无形。
但凌蔚听了半晌都未发现对方有任何敌意。
凌蔚当下略一沉思,心意立决,轻轻跃上芦苇,向那琵琶声处走来。
因为知道对方不是一位等闲之辈,不愿以轻浮见笑于人,所以凌蔚一上芦苇后,一面提功运气以柳絮迎风的绝世轻功意态潇洒的缓缓迈步前进。
他一面却朗声招呼道:“良夜难寂,欣聆仙音,不知贤主人可容俗子见扰否?”
讵知那琵琶拨弹如故,却未见人声回应。
凌蔚并不因为对方未答话就停步不进,依然循声前觅。
不多一会凌蔚果然寻到了弹那琵琶的人物,那人盘腿坐在一丛芦苇上,面江挥弦,似乎全未感觉凌蔚的光临。
凌蔚虽因角度关系不能看清那人的面貌,但由那一头过腰的长发和苗条的背影,已可肯定是一位绝俗的佳人。
凌蔚来到那人身后丈余处停身不近,本想二次出声招呼,但忽然想起一种规矩,当即摒声敛气专心一意静聆那绝俗超凡的琵琶声。
果然一曲既罢,那人停拨不弹,缓缓站起转过身来向凌蔚欠身一礼道:“下里之音,有扰佳客雅兴,且容当面谢过。”
这时凌蔚已看清对方的面貌,竟是那位在归魂堡有过一面之缘,冷艳绝代的绿云仙子艳尸程真真。
凌蔚忙还礼不迭,朗声道:“归魂堡匆匆一面,未能向仙子请教一二,凌蔚正深以为憾,不料竟于此地意外欣逢,还请仙子勿以俗人见弃,惠赐明教。”
凌蔚为人机警过人,因为绿云仙子曾为“恨福来迟”鲍啸天助阵,虽然在“烈焰老怪”等狭谷火攻时未曾出面迎敌,但其在此地突然现身,其居心殊难预料,故在敌友未明前,先说上几句不俾不亢的门面话。
绿云仙子程真真淡然一笑道:“归魂堡鲍堡主与我虽有数面之识,但我生平从没兴趣多管武林闲事,凌小侠还请勿以归魂堡同路人视我。”
凌蔚这时已明白那老船夫所谓的怪事与自己在江面上的奇遇是怎么回事。
当即亦坦然笑道:“此时此地若再谈那武林之事,未免太煞风景,适才幸聆仙子绝世弦使凌蔚深感耳福,不知仙子能为凌蔚再坐弹一曲否。”
绿云仙子程真真见凌蔚谈吐亦庄亦谐,不禁对凌蔚增了几分好感。
她当即微笑地答道:“凌小侠一代武林盟主的传人,妙解音律怎能容我这山野之人班门弄斧。”
凌蔚忙道:“仙子何必过谦,凌蔚后生晚辈非敢妄求,实因有感杜工部此曲唯有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度闻之语不欺我耳,故作此越份之请,还望仙子不吝使小的一享仙乐耳暂明之胜如何?”
绿云仙子见凌蔚说话风趣异常,心中不禁暗骂一声:“好个调皮的小鬼,和他那师父是一路的。”
当即不再谦让道:“如此我只好献丑了,不过我有一点小小的要求,不知小侠可否助我?”
凌蔚慨然答道:“只要凌蔚能力所力无不应命。”
绿云仙子程真真道:“令师柳大侠与赤霞公主以一对玉箫羡慕武林儿女,想小侠已得柳大侠真传,对箫想必有独到之处,不知小侠可肯屈驾为我这下里之音的琵琶合奏一曲否。”
凌蔚欣然地答道:“敢不从命,惜乎凌蔚常用的一支竹箫遗留在黄山的白云堡,如何是好。”
绿云仙子程真真脸色微微变色,缓缓的由身边取出一支玉箫递给凌蔚道:“小侠看这支箫可免强一用否!”
凌蔚伸手接过来送到口中略一试看,忙道:“天山冷玉制的神品果然不同,小的愿借此箫向仙子聊尽追随的敬意。”
绿云仙子微一颔首道:“那么就开始吧。”
二人相对盘腿坐在芦苇上,于是玉箫和琵琶开始谐音而奏。
二人先奏了一曲“回风落雁”,又合了一曲“舞凤翔龙”,接着又来了一曲“寒上秋风”。
但听那琵琶、玉箫之声婉转处令人荡气回肠,悲壮处使人欲拔剑起舞,哀怨处似怨妇夜泣,欣乐处有如万众欢腾。
二人一吹一弹,配合得天一无缝,因此二人吹奏的情绪也越来越高。
三曲已罢,二人相顾一笑。
绿云仙子好像受了无限感动,两目凝视着远方,自言自语地道:“多少年没有这样弹过了,多少年没有这样弹过了。”
她似乎已深深的沉浸在一段极不寻常的记忆里。
凌蔚见绿云仙子这种神态,顿时有点不知所措。
但就在这一刹那,突然记起“凌波仙子”卫青青在归魂堡中要讲而未讲的有关绿云仙子身世的故事。
他想那一定是一个神秘而哀怨的故事。
凌蔚听绿云仙子突然改了口气,心中不禁一惊,但一时又不知道接什么话好,又瞪着程真真一句话也接不上来。
绿云仙子脸色一整,道:“小兄弟不必诧异,老实说今夜程真真是存心要夺你身边的那面九龙旗,虽然不敢自信定能得手,但我程真真做事向来是不到黄河心中死,明知道不能如愿也不会轻易放手的。”
凌蔚诧异地道:“那么仙子为何不下手呢?”
程真真道:“全因为你能把那玉箫吹得完全和玉箫的主人一样。”
绿云仙子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忙起身向凌蔚施礼道:“难得如此兴致的拨弦,竟情不自禁跌入旧梦前尘的记忆,失态之处还希小侠勿以失礼见笑。”
凌蔚闻言忙正色道:“人人皆有可忘而不可忘的生命际遇,仙子有何隐衷小的不也过问,但如有须我凌蔚效力处,凌蔚自忖尚能为仙子略尽绵力,不知仙子能不见弃否。”
绿云仙子程真真听罢,不禁睁大了那双阴气逼人的秋波,向凌蔚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好半响。
突然,她纵声笑道:“小兄弟的盛情可感,可惜现在程真真的心志已用不上你的好意了,近二十年了,我失去了本来的自己,今夜我总算又找到了失落的我,你的好意我永远心领了。”
凌蔚道:“想那玉箫的主人定和仙子有极深的渊源了。”
程真真苍白的脸上,忽然掠过一丝凄凉的微笑,道:“岂止极深的渊源,我几十年来都是为了他的一句话在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