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好事难谐 [2]
她臻首低垂,砚砚帆帆,语声细若蚊呐,华天虹听入耳内,却似晴空霹雳,身子猛地一震!
忽听白啸天轻轻咳嗽一声,道:“贤侄,咱们开门见山,讲几句肺腑之言……”
华天虹拱手道:“晚辈遵命。”
白啸天缓缓说道:“老朽夫妻反目,已是家门不幸,长女素仪蒙无妄之灾,次女君仪头上,再也不能发生事故了。”
华天虹道:“老帮主的衷情,晚辈尚能体会。”
白啸天语声沉重,一字一顿,道:“可是,小女君仪不识高低,以蒲柳之姿,妄想高攀贤侄,这等儿女私情,乃是难以自禁的事。白啸天父兼母职,往日疏于管教,事到临头,如堕万丈玄冰,既不能横加阻碍,又无法玉成其事。贤侄请想;若是处置不当,闹成笑柄,我白啸天还有何脸在江湖上做人?”
华天虹心惊胆战,不知如何接口。
此事关系白啸天的颜面,关系白君仪的荣辱,华天虹只要一言不当,白氏父女羞愤难当,反脸成仇,乃是显然的事。
船舱之内寂静无比,华天虹正襟危坐,目不旁瞬,白君仪两道目光紧紧地瞟在他的脸上,娇躯暗暗地颤抖。
忽听白啸天道:“贤侄,事到如今,老朽与你赤诚相见,你若不嫌小女粗俗,老朽就将她许字与你。”
讲这几句话,他好似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吁了一口长气,软弱无力道:“老朽原是草莽之人,孜孜不倦,力图奋发,侥幸创出今日的局面,如今年事已高,后继无人。若得贤侄不弃,神旗帮这片基业,即是小女的嫁妆,小女终身有靠,老朽固然欣慰。贤侄胸有长才,亦可大展宏图,光耀华氏的门媚。”
这一桩婚事,除了白君仪倾国倾城的容貌,一往情深的挚爱之外,尚有不言而喻的威胁,华天虹处身“江湖三大”的夹缝之间,过着风雨飘摇的日子,于情于理,实难予以推拒。
华云是华家的三世老仆,华天虹是他爱若骨肉的小主人,一听白啸天亲口提婚,心头顿时怦怦乱跳,既感到自家是正派名门,小主人岂可与草莽人物缔婚!但他又觉眼下处境艰危,如果答应这门婚事,唾手便得偌大一个帮会,以自家小主人的才华,此后的江湖是华家的天下。想来想去,霎时间六神无主,心乱如麻起来。
白君仪忽然双手握住华天虹的膀臂,颤声道:“天虹,你与秦碗凤曾有白首之盟,是么?”
只见华天虹将头一摇,道:“没有。”
他语音一顿,忽向白啸天道:“老帮主错爱,晚辈感激不尽,没齿难忘——”
白啸天叱咤风云,纵横一世,此刻的心情,却也紧张之极,道:“男子汉,大丈夫,生而为英,死而为灵,没有大不了的事,贤侄不是凡俗之人,接纳与否,但请直讲便了。”
华天虹静静地道:“晚辈离家之际,家母曾有几条戒律,其中之一,是不许有家室之累。”
白君仪星眸一睁,道:“那是为什么啊?华家只有你一个男丁……”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娘怕我耽于逸乐,将少年时光等闲度过。”
只听白啸天道:“老朽与你华家并无不解之仇,令堂是女中豪杰,华白两家联姻,谅想令堂不致反对。”
华天虹天性纯孝,将母亲的话深烙心内,出道江湖以来,确是从无婚姻之想,他只怕刺伤白氏父女之心,一见有台阶可下,立即接口说道:“婚姻大事,本该由父母作主,家母若是应允这桩婚事,晚辈没有不愿之理。”
但听白啸天道:“这般讲来,贤侄本人是答应了?”
华天虹闻言一愣,摇头道:“晚辈有‘丹火毒莲,在身,此生此世,不能娶妻生子,晚辈哪敢有家室之想,去耽误旁人的青春?”
他讲的乃是实情,就是白啸天计谋深远,亦感到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
白君仪坐在一旁,芳心内大感焦急,顿了半晌,见父亲尚不开口讲话,一时情急,冲口说道:
“天虹,我也不是那般庸俗女子,何况咱们都是练武之人,只要你不嫌弃我,咱们结为夫妇,长相厮守,驰骋江湖,啸做云烟,夫唱妇随,白头偕老,那‘丹火毒莲,又有何关碍?”
她犹是一个黄花闺女,对床第问的事观念淡薄,何况一往情深,将华天虹爱人骨髓,这般说法,也是出乎至诚,毫无勉强之意。华天虹对这种事也很模糊,听来亦甚为自然。白啸天却大不相同,他是过来人,深知男女相悦,两情绪结,必须精神与肉体皆得和谐,始能长远厮守下去,然而,这种男女之私,他又不便对女儿明讲。
但他究竟是老谋深算之人,心念一转,顿时避重就轻道:“贤侄,白啸天的女儿,并非嫁不出门,你坦率他讲,假定‘丹火毒莲,的毒力能解,你又如何?”
华天虹闻言,不禁大感仿惶,他暗暗想道:
碗凤姐姐对我有救命之恩,咱们虽无齿臂之盟,却也说得上心心相印,我若真有成家授室的一日,理该求她为妻才是。
他乃是情深义重之人,念起秦碗凤的好处,实难将她置诸脑后,但他也知良下处境的艰危,说得对路,华白两家可结秦晋之好,否则的话,翻脸成仇,自己与白啸天就是势不两立的仇人,白君仪的一生,可能就此毁了。
心念一转,他离座而起,抱拳当胸,肃然说道:“丹火毒莲是不解之毒,殊无侥幸可言,婚姻大事,理该实事求是,徒托空言,误人误己,这是晚辈一片愚诚,尚祈老帮主垂鉴。”
白啸天没有子嗣,亦未收徒传艺,对于华天虹,实在是极为看重,叵奈事关女儿的终身幸福,也就不顾一切,硬逼华天虹就范。
但听白君仪道:“爹爹,你老人家不要逼他,女儿也不急出嫁,我守他三年五载……”
白啸天冷冷说道:“若是有人谋害他的性命,你会袖手旁观么?”
华天虹岔口道:“老帮主勿须担心,晚辈听天由命,绝不拖累令媛。”
白啸天道:“那是你的想法,她自己要管闲事,你能阻拦她么?”
白君仪道:“女儿纵然万死,也不拖累爹爹。”
白啸天冷冷一哼,道:“小儿之见,旁人要杀你,为父的岂能坐视?”
白君仪芳心之内实是万分凄苦,这时强忍悲痛,朝华天虹道:“任玄居心险恶,与他走在一边,迟早中他的暗箭,不如就在这边住下,不要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