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圆月山庄 [4]
蓝蓝道:"我说过?"
柳若松道:"你说过,只要有你在,我就绝不会败。"蓝蓝道:"你一定听错了,我怎么会说这种话?"柳若松道:"我没有听错,你说过你会帮我的,你为什么不出手?"蓝蓝道:"我怎么出手?我能帮你做什么?"
远处忽然有个人在笑,笑声中充满讥诮,"她唯一能帮你做的事,就是帮你把裤子脱下来。"蓝蓝居然也在笑:"一点不错,我唯一能帮你做的好像只有这件事。这种事我最内行。"柳若松看着她,眼睛里忽然露出恐惧之极的表情:"你……你究竟是谁?"蓝蓝道:"你花了六万两银子,把我从"满翠院赎出来,叫我在会仙楼等你,陪你到这里来作客,而且还用那么一顶轿子去接我!"她吃吃地笑道:"你怎么会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满翠院是个妓院,是个非常有名的妓院,满翠院里最红的一个妓女叫翠仙。
她用一根春葱般的手指指着自己纤巧的鼻子:"我是翠仙,这里至少有一百个人认得我!"柳若松的脸色在变,脸上的肌肉忽然开始扭曲扯动,鲜红的"十"字又被扯裂,鲜血又一丝丝冒了出来,流得满脸都是。
他并不笨。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什么事都明白了。
别人用那种奇怪的眼色看着他时,并不是羡慕,更不是妒忌。
这里至少有一百个人认得她,知道她是满翠院的翠仙。
这一百个人的裤子说不定都被她脱下来过。
而他却抬着顶八人大轿去接她,把她当仙女一样接到这里来,希望她能带给他梦想中的荣耀和财富。
这简直是个笑话,一个可以让人把苦胆都笑出来的笑话。
这个笑话简直和四年前他替丁鹏制造出的那个笑话同样可笑。
现在他终于知道,丁鹏当时是什么感觉了。
这就是"报复"。
丁鹏的报复巧妙、残酷,而且彻底。
就像柳若松对付他的计划一样,这计划也同样经过精心的设计,每一个细节都设计得完美无缺。
这计划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先得要柳若松感觉到压力。
对面山坡上的华厦,昼夜不停的敲打声,已经使柳若松神经紧张。
一个神经紧张的人,就难免会疑神疑鬼。
把一个躺在床上的细腰长腿的女人架走,换上一条母狗。
把一个酒窖的管事收买,连夜把酒都换成污水。
在猪、牛、鸡、鸭的饲料中,加上一点致命的毒药。
这些事都不难。
可是对一个神经紧张、疑神疑鬼的人来说,这些事都变得好像不可解释了。
所有这些事都变成了一种压力,压得柳若松连气都透不过来。
然后"蓝蓝"就出现了,就像一块浮木,忽然出现在一个快要淹死了的人面前。
根本没有"蓝蓝"。
蓝蓝就是青青。
青青穿上件湖水蓝的轻袍,用轻纱蒙住脸,告诉柳若松:"我是蓝蓝,我就是唯一可以救你的人,只有我能对抗青青。"柳若松当然不会不信。
何况她还让柳着松亲眼看见她和"青育"对抗时那种惊人的法力。
那时柳若松看见的"青青",当然只不过是另外一个女人。
他既不知道青青长得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蓝蓝长得什么样子。
以后一连串出现的那些"奇迹",使得他更坚定了对蓝蓝的信心。
所以他连做梦都不会想到,蓝蓝叫他用八人大轿去接的那个女人,竟是满翠院中的一个妓女。
现在他虽然明白了,这计划中所有重要的关键他都已明白了,可是他偏偏不能说出来。
因为他知道,这种事他就算说出来,也绝没有任何人会相信。
现在他的妻子已经死了,死在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里。
他的家业已经属于别人。
他亲手杀了他的同门师兄,背叛了师门,犯了江湖人的大忌。
他做的这些事非但别人绝不会原谅他,连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就算丁鹏不杀他,他在江湖中也已没有立足之地。
一个已经彻底被毁灭了的人,已经到了山穷水尽、无路可走的时候,应该怎么办呢?
柳若松忽然做出件任何人都想不到他会做出来的事。
十二月十五,夜。
月夜,圆月。
圆月还没有升起,日色已消逝,屋子里渐渐地暗了下来。
现在已经到了应该点灯的时候,可是青青并没有把灯点起来。
她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黑暗里,享受着这冬日黄昏独有的幽趣。
她从小就已习惯于孤独,因为她根本别无选择。
小楼上优雅高贵,屋子里每一样东西都是经过精心选择的。
她从不能享受任何一样粗俗不洁的物事。
因为她从小就生长在这么样一个环境里,根本就没有接触过人世间的烦恼和不幸。
可是现在她忽然发现自己仿佛已经开始有了烦恼,人的烦恼。
任何一个正当青春年华的少妇都难免会有的烦恼。
她忽然觉得自己太寂寞。
窗外隐隐有人声传来。
这小楼距离丁鹏接待宾客的庭院虽然很远,可是那边的声音这里还是可以听得很清楚。
她知道今天来的客人很不少,其中有很多都是名震江溯的豪侠英雄,他们豪情胜概,她早已向往了很久。
她很想去参加,和他们一起享受人世间的欢乐,跟他们一起去用大碗喝酒,听他们叙说江湖中那些振奋人心的快事。
对一个从未经历过这些事物女孩子来说,这实在是种很难抗拒的诱惑。
可是她不能去。
因为她是"狐",是异类,她这一生中已注定了不能有人的欢乐。
她和丁鹏结合己四年。
这四年来,他们几乎日日夜夜都相聚在一起。没有丁鹏在身旁,她几乎已没法子睡得着。
丁鹏出身贫苦,并不是那种风流蕴藉、温柔体贴的男人。
他从小就为了要出人头地而挣扎奋斗,对于生活上的某些情趣,他知道得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