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章 白衣丧门 [4]
论艺业平常得很,全凭力大无穷皮粗肉厚蛮干,再加上能赖能挨揍,好汉怕赖汉,因此真正的好汉真也无奈他何,各地六扇门的公人朋友,也对他大感头痛,只要他不杀人放火,不在闹市抢劫,犯案时揍他一顿也就算了。就这样,癞龙的名头居然在下九流中占了一席地。
印-听说过这号人物,看了对方浑身疥疮,这才想起是以耍赖出名的仁兄,心中有点冒火。
被普通人打了,他不在乎;被这种恶棍抽耳光,委实不是滋味。
他走近床位,癞龙咧嘴一笑,说:“好啊!又是你这小子。”
他坐下,床底抽出新买的酒葫芦,拔出塞喝了几口,怪笑道:“哈哈!这叫做不是冤家不聚头。”
酒香扑鼻,癞龙眼都直了,死盯着他的酒葫芦猛咽口水,傻笑着问:“你有酒?有菜么?”
“没有。”他说,又喝了几口。
“去买些花生,龙牙豆,怎样?”
“没兴趣。”
“卤鸡,牛肉?”
“湖广人不吃牛肉。”
“来些野味?”
“你去买。”
癞龙猛咽口水,涎着脸说:“太爷身无分文,这几天钱囊闹饥荒。”
“哈哈!那你就束紧腰带好了,没有肉,当然也没有酒。”印-将酒葫芦藏在身后说。
“给我喝两口,怎样?”
“不行,我这一葫芦酒有三斤,要一百五十文才能装满。喝一口五十文,怎样?”
癞龙怪眼一翻,大声叫:“你给不给?”
“不给又怎样?”
“我揍死你。”癞龙伸出大手叫。
他故意打哆嗦,将酒葫芦伸出说:“好吧,别发横,给你喝两口。”
一面说,一面将葫芦嘴向对方口中塞。
癞龙一千抓住葫芦底,仰面张嘴。
酒突然喷出,声势惊人,喷入癞龙的巨嘴内。
“哎……”癞龙怪叫,”砰”一声仰面倒在床上,一手抵在咽喉上,一手猛掐嘴唇,状极痛苦。
印-夺回葫芦,笑道:“喝急了,呛着啦?你太贪心,想一口喝光我一葫芦酒么?”
癞龙好半天方恢复元气,蹦起叫:“好小子,你……你的酒有……有鬼。”
印-大手一伸,说:“拿来。”
“拿什么来?”
“钱呀,一口酒五十文,你不能喝了不给钱。”
“你……”
“给制钱当然好,古钱也无妨,当然得两文折一文。”
制钱,是指本朝所铸的钱,俗称国朝钱。目下通行的有洪武钱、永乐钱、宣德钱三种。
钱有大小,分一文、当三至当十。
古钱,指历代留下的各朝钱,通常是两文当一文使用。
癞龙酒没喝到,却吃了大苦头,口中如被火烙,齿舌发麻,恼羞成怒地大叫:“你小子混蛋,我揍死你。”
声落,扭身就是一拳,居然拳风虎虎。
印-一手拨开飞来的大拳头,一手探入,扳住了对方的咽喉,将癞龙叉倒在床上,食拇指一紧,说:“好啊!你想嘴上抹石灰白吃?办不到。”
癞龙拼老命用手臂去扳叉在咽喉上大铁钳似的巨手,同时想翻身用脚反击。可是徒劳无功,印-另一手按住腹股关节要害,大拇指顶死气冲穴。这是足阳明胃经的要穴,也是冲脉的起点,顶死后右下半身整个发麻,失去活动能力。
“放……放手……”癞龙含糊地叫。
其他的客人,发出一阵哗笑。
印-哈哈笑,问:“你给不给?五十文,一文不能少。哈哈!不给也可以,我要你把酒吐出来。”
“我……我不饶你……”
“我还不饶你呢。”
“你……你知道太……太爷是……是谁?”
“我不管你是谁,喝酒给钱,天公地道,不给,我要好好整治你。”
手上加了劲,癞龙像条断了头尾的蛇,只能勉强扭动,双目似要突出眶外,舌头外伸挣命。
劲道一松,癞龙好半天才回过气来。
“哈哈!你给不给?”印-笑问。
“我……”
“我又用劲了。”
“我……我给。”
印-放手,笑道:“哈哈!拿来,五十文。”
癞龙喘息片刻,突然眼冒凶光,再次扭身反扑,右肘凶猛地撞向他的胁肋要害。
他身形一扭,间不容发地避开一肘,手起掌落,“噗噗噗噗”四掌连发,全劈在对方的左右颈根上,快得令人目眩,一掌比一掌沉重。
“啊……”癞龙狂叫,再次躺下了。
“拿不拿来?”他笑问。
癞龙浑身都软了,抱着脖肩狂叫:“救命哪!我……我跟你打官司……”
他抓住癞龙一条腿,扭转、加压、迫关节,笑道:“哈哈!废了你再打官司。”
“哎唷!救命……”
“没有人会救你。”他说,手上力道渐增。
“哎我……要死了……”
“死了丢你下江喂王八。”
好汉怕赖汉,赖汉怕死汉;癞龙痛得浑身发僵,浑身冒汗,狠不起来了,拍着床板叫:
“放手!放手我……我给……”
他松手,笑道:“少一文,我剥掉你一身癞皮。哈哈!别装死,你给我爬起来取钱。”
癞龙瘫软在床上,好半天方能动弹,喘息着从怀中探出一只钱囊,倒出一个纸包,三十余文制钱,数了好半天,心疼地说:“只……只有三十四文,算……算了吧。”
他不肯收,呵呵怪笑道:“不行,少半文就剥你的皮。”
“可……可是,我……我钱不够……”癞龙心惊胆跳地说。
“不够,再整治你。”
“不!不!我服了。”
“服了也不行,你得照付酒钱。”
癞龙拾起纸包,垂头丧气地说:“这个给你抵帐,该可以吧?”
“那是什么?”
“宝物。”
“我看看。”他接过纸包,打开一看,大吃一惊。
包内,是一只扇坠,是翡翠坠,玉红色流苏。纸上有字,上面写了一行字:“落魄穷儒身陷章华台,迟来将索我于枯鱼之肆。”
他心向下沉,这扇坠,正是落魄穷懦少数的随身小物件之一;看字迹,也像是落魄穷儒的手笔,可惜不传神。
六年前,落魄穷儒在池洲山区救了他,将他交给酒狂后,溜之大吉,由酒狂挑起培育他的重担。
半年后,穷儒与师徒俩在河南不期而遇,盘桓半年又各奔前程。最近三年,落魄穷儒突然失踪!音讯全无,江湖朋友谁也不知这位风尘怪杰消息。
自与酒狂分手后,一年来,他曾经到处打听落魄穷儒的消息,可是他失望了。
今天,他无意中发现了落魄穷儒的手书,语气显然是向某人求救,而且处境殆危。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脸色一变,厉声问:“你这扇坠从何处得来的?”
癞龙大惊,气色不对,打一冷战说:“这……这是我自己的东西……”
印-一把揪住癞龙的耳朵,叱道:“该死!你,不说实话,我要将你分成八块。”
“哎……我……我……”
“说!你要命不要?”
“我说。昨天,你睡的地方,死了一个老家伙,我在他身上掏来的。”
“可耻!你偷死人的东西?”
“反……反正他……他死了,何必让他带……带进土里去?”
“那人长相如何?”
“七老八十,相貌平凡得很。左眼失明,有乱糟糟的胡子。”
印-松了一口气,至少,死的不是落魄穷儒。但再一想,又担上了无穷心事,人死了,他向何处问消息?
“你知道纸上写了些什么?”他追问。
“我?我只认识四个字。”癞龙龇牙咧嘴地说。
“哪四个字?”
“一、二、三、十。这四个字,很好认。”
“去你的!那人呢?”
“店伙报了官,说是老死的,当天就埋了。”
印-将酒葫芦向癞龙手上一塞,将纸包纳入怀中说:“给你,抵债。”
他找到店东,问老死人的消息。据店东说,老人自称姓罗,早上落店便已奄奄一息,午后不久便咽了气。
据码头的人说,老人从上江来,乘坐长江船行的客船,是被船伙计赶下船的。随身只带了一个小包裹,里面只有一套旧衣裤,两双换洗的布袜而已。为了这件事,店里不但赔了棺材和店饭钱,还得往衙门里跑了不少趟。
他向店东讨老人的遗物,但遗物已送入衙门了。
毫无所获,他感到心焦,便向店东问:“请问店东,这附近可有叫章华台的地方?”
店东沉思片刻,摇头道:“客官,我们这里没有台,小地方,没听说过。”
他不死心,请店东询问所有的店伙,依然毫无所得,没有人听说过章华台。
他立即外出打听,花了五两银子,找来三四个地棍询问。结果,五两银子白花了。
既然罗老人是被赶下船的,唯一的线索是找到长江船行的客船打听,但船昨日近午时分便离埠了,目下可能已经到了武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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