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血酬知己 [5]
就在这危险万分之际,忽听得一声冷笑,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娇声斥道:“什么人敢在我云家的门前放恣?”当的一声,一粒石子突然飞来,将罗金峰那半截金钩打得歪了准头,罗金峰大吃一惊,定睛一看,叫道:“云嫂子,这小子可是想刺杀云大哥的刺客啊!”
陈玄机突然脱险,抬头一看,见来的竟然是云夫人,几乎疑心是梦中,但见云夫人柳眉倒竖,脸上仍像前晚那样的忧郁,却多了几分怒气。冷冷说道:“我不管他是谁。就是不准你在我的跟前下手!”
罗金峰愕然变色,忽地仰天笑道:“我只道他是云大哥的仇人,却原来嫂子对他如此庇护,那么,这倒算是我罗某人多事了!”笑声未绝,人影已消逝在丛林茂草之中。
云夫人眼珠一转,优郁的脸色稍稍开朗,露出一朵淡淡的笑容,好像幽谷中绽开的百合,眼光注射到陈玄机的身上,透出一点喜悦的光辉,微笑问道:“你就是陈玄机么?”
陈玄机正自在迷惘之中,被她一问,霍然惊醒,答道:“正是。嗯,云夫人,你回来了?”话说出口,这才感到失言,心中想道:“云夫人弃家出走,一定很是伤心,伤心之事,最怕别人提起,我这说话,不是露出了我知道她的隐情么?”
云夫人却似不以为意,缓缓说道:“不错,我回来了,我是为素素回来的。见了你,我的心事放下一半了。”陈玄机心头上跳,只听得云夫人续道:“你和上官天野所说的话我都听见啦,你真是这样的爱素素么?”陈玄机道:“我和素素认识的日子虽然不多,但我已感到她像我至亲至近的人。我爱她超过我自己!”云夫人道:“缘份二字,真是神奇,素素对我虽然没有明言,做母亲的也总会感到她心中的情意,我看她爱你只有更深,我听过她在梦中呼唤你的名字!”
就在这时,一缕歌声从山巅上传下来,声若游丝袅空,隐约可辨,正是云素素曾为陈玄机弹奏过的那两节诗经,那感人肺腑的惜别相忆的诗篇又一次的从山峰上飘下来:“皎皎白驹,食我场苗,挚之维之,以永今朝。所谓伊人,于焉逍遥。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尔音,而有遗心!”陈玄机听得心神俱醉,泪珠滴了下来,也不知是喜极而泣,还是别有感伤,但听得歌声飘散林中,辨不出歌声的来处。
云夫人呆呆的出了一会神,叹口气道:“素素对你的思念竟是如此之深!她在找你,可惜她走错方向了,听这歌声,她走到与咱们相反的方向去了。不过,也不要紧,她找你不着,总会回转家中。”歇了一歇,缓缓说道:“我本来不愿再见舞阳,为了素素为了你,我就为你们再去见他一次。嗯,你跟我走吧。”陈玄机刚踏出一步,又缩了回来,摇摇头道:“我不能走。”云夫人随着他的目光所注,但见上官天野仍躺在地上,晕迷未醒。
云夫人道:“你舍不得离他而去?不错,我就是欢喜像你这样的性情中人,我放心将素素交托给你了。也好,我就独自去见舞阳,你这位朋友也很好,待他醒来之后,你和他一起来吧。”听她这话,说得极是寻常,竟似把上官天野的伤势并不当作一回事儿。陈玄机待她一走,急忙去看上官天野,却见他双目紧闭,只有一点轻微的鼻息。
再抚脉息,细若游丝,而且一长一短,混乱无度,凶象毕露。陈玄机放声哭道:“上官兄,是小弟累了你了!”抱着他的躯体乱摇,顿足喊道:“苍天无眼,多少坏人不死,却偏偏要夺走我的上官兄弟!”想起上官天野英年豪迈,肝胆照人,哭得越发伤心了。
蓦然间忽见上官天野双眼一张,跳了起来,怒声叫道:“好呀,玄机你这小子,为什么要咒我死?”陈玄机吓了一跳,呆了一呆,狂喜叫道:“你没有死?你没有死!”上官天野道:“我当然没有死,你哭什么?”陈玄机破涕为笑,向天长揖,笑道:“多谢苍天,我错怪你了。”
原来罗金峰的掌力运用神妙,控制随心,他打上官天野那一掌,出手虽然凶猛无伦,其实他哪里敢把上官天野打死,掌锋一触到上官天野的身体,立刻变为闭穴的手法,掌力收回了八成,这样轻微的掌力,仅仅可以阻滞气血运行于一时,即算无人解救,也可自醒。陈玄机抱着他乱摇,气血一行,他当然醒了。
上官天野道:“咦,你小子呼天抢地,装神弄鬼,干些什么?罗金峰那老贼呢?”陈玄机道:“给打跑了!”上官天野说道:“你居然把他打跑了?”陈玄机道:“不是我,是云夫人。”上官天野道:“哪一个云夫人?”陈玄机道:“除了云舞阳的妻子,还有哪一个云夫人?”上官天野道:“她来救你?”
陈玄机道:“嗯,你不必多问了。咱们赶快到云家去吧。”上官天野双目一睁,道:“去做什么?”陈玄机道:“我向他要女儿,你向他要剑谱。”上官天野道:“他会把女儿给你吗?”陈玄机道:“他内疚于心,愧对妻子,不能不卖她的情面。”上官天野道:“什么,是云夫人替你求情。好呀,你这小子真有本事,居然先巴结上未来的岳母了。”陈玄机面上一红,道:“上官兄休得取笑。”上官天野道:“谁和你取笑!把情由告诉我知,不许半点隐瞒。”
陈玄机知道上官天野的脾气,若不说明,休想他走半步。只得将云夫人适才来到的情形,和她的说话复述了一遍,上官天野听得呆呆出神,心中混乱之极,既为陈玄机欢喜,又为萧韵兰伤心,半晌说道:“好吧,那你就去吧。”陆玄机道:“你呢?”
上官天野道:“我现在已不希罕那本剑谱,再说我也不愿沾受别人的恩惠。我不去!”这三字说得斩钉截铁。陈玄机不敢再劝,怔怔的看着他的友人,他的心早已飞到了素素的身旁,然而却又舍不得立即离开上官天野。上官天野也呆呆的看着他,好像有许多话要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已是天近黄昏,山风陡起,上官天野气血刚刚恢复运行,有点寒意,忽地握着陈玄机的手问道:“你冷么?”
陈玄机道:“不冷,你冷吗?”上官天野道:“我也不觉什么。嗯,打风啦,还飘下了雪花,咱们在林子里也有点寒意,林子外面想必更冷了。韵兰姐姐她孤伶伶的一个人在林子外跑来跑去,你担不担心她会受凉。”
陈玄机心中一酸,道:“上官兄,兄弟求你一件事情。”上官天野道:“请说。”陈玄机道:“听我的话,去找韵兰姐姐吧!”上官天野默默不语,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玄机,你别管我。我已决意继承毕凌风大盗的衣钵,从今之后,你做你的侠士,我做我的强盗,咱们彼此两不相涉了。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