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夫人 - [朱贞木]

第19章 玫瑰与海棠 [2]

  罗幽兰抢着说:“我这口气一辈子也消不了。老实对你说,事情确是我愿意教你这样做的,在你还可以说我逼着你做的,正惟这样,我现在越想越后悔,我为什么这样傻呢?假使我们两人掉了个儿,假使罗刹夫人是个男儿,你愿意自己亲爱妻子和一个野男子打交道,放她出去一天两夜吗?你这一趟溜了缰,便象挖了我一块心头肉似的,你这一趟得着甜头,难保没有第二次,我以后这日子怎么过呢?”说罢,泪光莹莹,柳眉紧蹙,一种缠绵悱恻之态,铁石人也动了心。

  温柔多情的沐天澜,怎禁得住这套情丝织成的巨网兜头一罩,而且网口越收越紧,似乎一个身子虚飘飘的失掉了主宰,又甜蜜、又酸辛,意醉神痴,不知怎样才好。心里却又暗暗自警,暗暗打鼓:“啊哟!好险,幸而那一位神奇怪僻,天马行空,不受羁勒,万一昨夜被我说动,遂我一箭双雕左右逢源之愿,定是两妻之间难为夫。不用说别的,仅是左右调处,也够我形神俱疲了,看起来二者不可得兼。那一位是有刺儿的玫瑰花,还要难伺候,我不要得福不知足,我还是一心一意,守定我这朵醉人的海棠花罢。”他这样低头痴想,半天没有开声。

  罗幽兰以为他被自己发作了一阵,心里难过,虽然还有点酸溜溜的,到底心里不忍,伸手向沐天澜肩上微微一推,娇啐道:“你半天不则声,心里定然恨上我了。”沐天澜和罗幽兰原是并肩坐在锦榻上,回身把她揽在怀里,叹口气说:“我怎能恨你,只恨我自己没有主见,一心想救龙土司,竟跟着罗刹夫人走了。你说得好,假使我是个女子,她是个男子,我也跟他走吗?”

  罗幽兰嗤了一笑,在他怀里仰着脸说:“所以世间最不公平的是男女的事,好象天生男子是欺侮女子的,世间多少薄命红颜的凄惨故事,都被薄幸男子一手造成的。我这话并不是说你是薄幸男子,只怪老天爷既生了你和我,怎的又多生出这个罗刹夫人的怪物来?不用说别的,只说她花样百出的笑样儿,不用说你们男子被她笑得掉了魂,连我见她笑,也又恨她,又爱她。

  她虽然长得不错,也未见得十全十美,只是她面上一露笑意,不知什么缘故,便是我也爱看她的一笑,你说奇怪不奇怪?此刻我也想开了,世间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我自己觉得太美满了,怕我没有福消受,这样带点缺陷也好,天上的月亮儿还不能天天圆满哩。”

  沐天澜一听暗暗转愁为喜,暗想她这样自譬自解,从酸气冲天忽然一转而变为乐天知命,无异把她刚才自己越收越紧的情丝网,突然又自动的网开一面。这面网一开口不要紧,沐天澜心里一动,魂灵儿便滋的飞出网去,又到罗刹夫人那儿打了个来回。这便是普天下男子们的心!

  罗幽兰一抬身,从他怀里,跳起身来娇嗔道:“我看你有点魂不守舍,我说了半天,大约对牛弹琴,满没入耳。”

  沐天澜说道:“对,我是牛!可是我这笨牛,是罗幽兰小姐的心头肉,别人的话听不到耳朵去,罗幽兰小姐心里的话,不用张嘴,她的心头肉我会不知道?”

  罗幽兰想起自己刚才说过“挖了心头肉”的话。忍不住格格的娇笑不止,伸手打了他一下,笑着说:“谁和你油嘴薄舌的打趣,你明白我这句话的苦心便好了。”

  沐天澜说:“咱们闹了半天,放着正事不说,到底罗刹夫人这张字条怎么来的呢?”

  罗幽兰说道:“这张字条,刚才龙璇姑奉着她父亲龙土司的命送来的。据她说,她的父亲回来以后,母亲张罗着她父亲沐浴更衣,在她父亲解下头巾时,却在头巾上发现了这张字条,两老夫妻一瞧这张字条,立时神情大变,面目改色。

  她母亲一声惊喊,点起一只灯笼,便独自奔向后面秘密室去。

  秘密室内有通地道的门,这地道非常曲折,重门叠户,暗设机关,有藏金的暗窖,熔金的巨炉,还有密藏军器火药的暗库,建筑得非常坚固巧密。

  虽说这地道可以通到插枪岩藏金处所,但是藏金藏军火的地方,却是另有机关,外人断难闯入。便是寨内,也只有龙土司、映红夫人二人知道启开方法能够入内。别人便是进了地道,也无法到了藏金秘密窖之处,连龙璇姑、龙飞豹子都进不去,别人更难擅入了。

  万想不到今天她母亲心慌意乱的走下地道,到了藏金所在,机关失效,秘密尽露。坚固的几重铁门统统敞开,门上巨锁统统折断,全部藏金一万余两统统不翼而飞,竟不知这样沉重的万两黄金,用什么法子搬走的,而且搬走得点滴无余。只地道内,留着一堆堆的兽骨,一支支的燃烬的松燎尾巴。

  她母亲一看历年秘密存下来的全部精华,一扫而光,在她父母原把这黄金看作金驼寨命脉,突然遭此打击,惊痛惶急之下,把手上灯笼一丢,竟自晕死过去。她在地窖内晕死了半天,自己悠悠醒转,业已神志失常,回身奔了出来,便被我们在空地上撞见了。

  映红夫人在龙土司怀里第二次又急晕过去,被龙土司抱进卧室,叫他们姊弟找来映红夫人兄弟禄洪。大家把映红夫人弄醒过来,竟成半疯状态,却对自己儿女璇姑和飞豹子说:‘罗刹夫人是你们父母最大的仇人,也是金驼寨龙家苗全族的仇人。’叫他们姊弟记住这话,长大起来务必要想法把罗刹夫人置之死地,她两老才能死后瞑目!

  那龙土司虽然身体衰弱,精神也失状态,但比映红夫人还好一点,和禄洪一商量,把这档码事还是严守秘密的妥当,不过在我们两人面前,怎能再守秘密?而且觉得事态不祥,后来不知是否还有祸事。禄洪立时要自己上楼来和我们商量,可是他姊姊、姊夫言语举动,都失状态,不敢离开,才命璇姑拿着罗刹夫人字条,上楼来通报我们。这便是刚才璇姑对我说的话,但是我前后一想,罗刹夫人这位女魔王,真是神通广大,这样秘密的地窖,这样大量的黄金,用什么法子探明藏金机关,再用什么法子,搬得这样干净呢?”

  沐天澜突然跳起身来,吃惊的拍着手说:“啊呀!好一位神出鬼没的女魔头,现在我都明白了。”

  罗幽兰问道:“究竟怎么一回事,你明白什么?快说!”

  沐天澜说:“我和罗刹夫人到她住的所在,和她对我所说的话,我已经细细的对你说了,你只要把我们两人会到罗刹夫人以后的一切经过,仔细一琢磨,便可推测她夺去龙家全部黄金的计划了。罗刹夫人不是对我们说过,她两次夜探金驼寨,探出后寨地道和炼金炉,明知密藏黄金定有地窖,一时不易探出准处的吗?正惟她不易探出藏金准处,才想法叫我们替她传话,从中做和事佬,最后还把天大人情,落在我一人身上。其实她何尝要我们做和事佬,何尝卖人情?无非巧使唤我们,把我们当作投石问路的工具罢了。她料定我们替她一传话,映红夫人善财难舍,定然不甘心将全部黄金送与别人,定必偷偷到地窖去,拿出一点黄金来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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