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夕阳秋冷半世劫余 [5]
尤东霖脸上闪动奇异的光辉,他道:“现在我明白了,你是因为她而要杀我,你根本没有权利这样做。”
他嘲弄地笑一声,继续道:“可是世上的人,往往是这样地自以为是。”
钟荃微哼一声,递给他三粒火灵丹。
等他服下了,才道:“也许你说得对,许多人常会自以为是,而我偏偏便是其中之一。”
尤东霖似因药力行开,开始打坐运气,没有回答。
钟奎在一旁耐心地等候,宛如猫在伺候耗子般,寞然而又全神贯注。
大约过了顿饭工夫,暮色渐深,光线已有点儿朦胧。
尤东霖蓦然睁眼,道:“谢谢你的灵丹,我现已经完全好了,甚且比未伤之前更好,昆仑火灵丹驰誉天下,称为至宝,果然不诬。”
钟荃道:“你须休息多久?或者要安排些什么后事?”
尤东霖奋然站起来,道:“你虽是昆仑名门弟子,但也不必太过自负,我尤家绝艺,也不是可以轻侮的,我这就去捡拾我的兵器,就在厅子里。”
钟荃冷笑数声,并不置答。
他之所以不说出血掌尤锋已死在他掌下之故,便因他觉得这桩事纯是一件意外,而他乃用无坚不摧的先天真气功夫把人家杀死,算不得真功夫。
同时也不应在这时候说出此耗,使得尤东霖心神散乱,这可属于不公平和不正当的手段。
片刻之间,尤东霖已经捧刀出来,身形起落之间,那份轻疾迅快,使得钟荃也为之矍然动容,不敢像起初那样轻视。
要知尤东霖天资绝佳,自幼便得传大内双凶的绝技,集两人秘艺于一身,是以细论起来,尤东霖也可算是武林年轻一辈中,非常特出的好手。
钟荃朗声一笑,道:“好,我们就在兵刃上见个生死,倒也爽快。”
尤东霖道:“一任尊便,但你可以放心,即使我幸而得手,也不会伤你性命。”
钟荃仰头长啸一声,锵地掣下背上金光闪闪的太微古剑,振腕一抖,泛起金光万道。
尤东霖倏然退后两步,凝眸打量他的太微古剑。
钟荃冷冷道:“此剑虽有金光异彩,但并不能斩金切玉,你可以放心。”
尤东霖摇摇头,道:“你这到真像她那一把,只是颜色不同。”
一提起她,钟奎立时又火上心头,冷冷哼一声,倏然挥剑前冲。
尤东霖猛可挥刀,竟是乾坤十三式绝妙招数,但见白虹匝地涌起,来势迅疾毒辣,的是武林中绝妙刀法。
钟荃清啸一声,忽然纵起半空,猛一躬腰,身剑合一,急泻下袭。
这一式是昆仑无上心法云龙大八式中“龙卷柱天”之式,乃是三天式之一,奥妙无方。
尤东霖顿感重压如山,特别是敌剑金光四射,宛如挂天金虹。
自己虽使出上官民所传独步天下的乾坤十三式,但看来若能防身不败,已经很不错了。
不觉引吭大叫道:“你是昆仑神龙钟荃?”
钟荃这一式使出来,神妙得有如神龙盘空,倏起倏落,剑光吞吐间,已攻了敌人十余部位。
却因敌人那柄弯曲的长刀,光气森然,掩蔽得全身无隙可乘,心中也不禁喝声彩。
此刻乍闻此言,清啸一声,双腿一蹬,施展出闻名天下的云龙大八式身法,在空中转过弯,飞开大半丈,飘落地上。
他冷冷一哼,道:“你既知我姓名,更得小心点儿。”
两句话把尤东霖激得雄心万丈,俊美的面上闪动着异样的光辉。
蓦地长刀一挥,竟然进扑攻敌。
钟荃手中太微古剑起处,使出白眉大和尚自创的抱玉剑法,一式“浑金璞玉”,剑光化成一幢金伞般罩着全身。
叮当连响数声,尤东霖连攻三刀,俱如砍在铁墙之上,震得手腕微麻,心中大骇。
钟荃见他似有馁容,蓦地长啸一声,一剑削出。
这一剑正是妙绝天下的拦江绝户剑。
钟荃近日来虽然老在江湖上奔走,但事实上功力却屡有增进。尤其这正反六招十八式拦江绝户剑,经他常日默思瑞忖,不知不觉已融会于心,威力已出乎他本人意料之外。
但听丝丝刺耳之声,尤东霖眼见敌剑只在面前削过,便不理睬,冷不防剑光过处,竟然到了喉咙部位,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急忙使出乾坤十三式精奥招数,长刀一竖,在这瞬息之间,光华如雪,封住上盘。
钟荃自家也大感意外,忽然收剑,定睛一想,确定了自家功力进境,心中暗忖道:“我若使用云龙大八式,虽必能赢他,但似乎太费事,飞上飞下的,如今只须使出这拦江绝户剑,大概使到反方开手式时,亦能将此人立毙剑下。呵,呵,想不到此剑法威力如是神妙,方才他身形被我刻上真磁引力移开大半尺,还不知道。我心中仇恨,定要用这狠毒超世的剑法来报却。以免……以免到了紧要关头时,我又下不了毒手。”
他到底是昆仑高弟子,无时不是心存善念,在这种情形之下,尚恐自己下不了毒手。
尤东霖道:“你这剑法从哪儿学的?就像她……”
钟圣一听他提起陆丹,立时又冒火起来,冷哼一声,道:“我既然自以为是,但何以许多地方都似她,你别是走了眼吧?”
大凡处身妒火洪炉中的人,说的话每每尖刻之极。
这两句话根本钟荃自己也没有想到。
尤东霖脸色大变,怒喝道:“你这匹夫,万死不足以蔽其辜,须知士可杀不可辱,你当尤某是何等人。”
怒骂声中,又复挥刀进扑。
钟荃挺剑不动,等到刀光临头,风声扑面之时,猛可一剑削出。
但见金光成排衔接削出。
刺耳之声又复大作。
但他剑势并未使尽,猛一挫腕,又收回剑光。
只见尤东霖弯曲长刀所向空档,身躯微侧,又露出足以致命的破绽。
他道:“你实在太不行了,这刀法是谁教你的啊!”
尤东霖玉面变色,收刀站定,嘿然无语。
他实在惊骇敌人的剑法和身法(其实钟荃并没有移动,只因那真磁引力把他移开,是以招数完全落空,他却以为人家的身法特别),这刻脑筋连转,盘算应付之法。
钟荃又道:‘你应该说你自己才是死有余辜,老实说,像你这种人物和谈吐,我真愿和你交个朋友。可是,今日若让你逃出我钟荃剑下,我钟荃此生也不再踏入江湖。”
尤东霖真想问问他为什么这样恨自己,即使陆丹是属于他的,也没有理由非杀死自己不可呀。
可是他似乎难于出口,大丈夫头可断,志不可屈,宁可不明不白地死了,也不能在势屈之时,露出乞命之意,最少也会引起人家误会。
他也变得冷冷地,傲然道:“你的剑法虽然神妙,但我尤某并不惧怕,鹿死谁手,尚待事实揭晓。”
钟荃道:“好,我们且看事实。”
话声甫歇,首先发难,金光乍闪,一式“龙子初现”,一缕剑气直射对方眉宇之间。
尤东霖凝身不动,候得敌剑将到,猛可一倾头,长刀疾削敌臂,左掌忽然箕张抓出。
钟荃一见他左掌血红如火,便知此是家传血掌奇功,真不敢轻视,只因这种血掌功夫厉害之处,并非在于沉雄,而是在于能够震伤人家真气,邓小龙便是曾伤于血掌尤锋掌力之下。
当然忽然拔身倒退飞起,尤东霖愣一下,正在疑惑敌人何以退去,猛听他一声清啸,闪电飞将回来,一道金虹,疾刺而下。
尤东霖右刀左掌,竭尽所学,招架攻拒,眨眼间拆了十余招,一时剑气刀光,金龙银虹,把更深的暮色也像冲开一角,光线显得特别开朗。
钟荃已较上劲,竟不肯使用拦江绝户剑,非以师门绝艺杀死对方不可。
这时打得兴酣,倏又使出“飞龙回天”之式,在空中疾飞一匝,身剑合一,疾冲急泻。
这一剑全身功力毕聚,剑气如山。
尤东霖竟然觉得封闭不住,大叫一声,依然刀掌齐飞。
钟茶运全身功力,剑光一吐,嘭地一响,竟然硬生生刺破刀光网影。
可是尤东霖左掌招数传自血掌尤锋,与右手刀各自为敌,这时疾如电闪般到钟荃中盘。
钟荃虽然能够一剑刺死对方。
却也难免要捱敌人一掌。
这个决定可不能马虎,直是性命所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