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弓 - [周郎]

第七章 破晓 [1]

东方欲晓。

  街上渐渐有了点活意,踽踽的菜农挑着担子从城郊赶来,出卖他们地里刚收获的鲜菜;贪早的杂货店已经开张,小二打着哈欠卸下门板;摆摊的小贩们也揉着惺忪的睡眼出门,到街上忙活生计。

  下了一夜的春雨已停,街上湿漉漉的,泛着潮湿但又清新的气味。

  一日之计在于晨。在每一天的开始,你将准备干点什么呢?

  李抱我不知道。

  找不到女人的悔恨和尴尬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李抱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打发今天的时光。

  他没有回客栈。湿透的衣服仍贴在身上,也没有感到难受,一绺头发直搭到嘴角,他也忘了拂开。他极力在想着今天该干的事,可一件也找不到。

  几个迎面碰上他的行人都小心翼翼地给他让路,他们实在是害怕这个面色发青、双目呆滞的傻子会突然发怒,揍他们一顿。

  李抱我漫无目的地信步而行。当他终于抬头的时候,就看见了一柄刀。

  钢刀。

  钢刀是从飞燕楼门里冲出来的,又快又急。

  你甚至已看不清那是钢刀,而只能听到呜呜的风声。

  但李抱我看清了。那是钢刀,

  他还看清了钢刀的主人——一个神情阴冷的中年人。

  任独立的四管家。

  李抱我抬头的时候,钢刀离他头顶已不足一尺。

  他已无法闪避,无论他怎么躲也没有用,周围丈内已被刀气封杀。

  李抱我蓦地嘶叫一声,头猛地一甩。

  那绺软软地搭在他嘴角的头发突然扬了起来,迎上了劈下的钢刀。

  刀硬,还是发硬?

  当然是刀硬,而且锋利。

  头发被斫断,但钢刀也因之而微微一滞。

  李抱我猛地冲出,头皮贴着刀刃和四管家的臂底,一闪而上,一拳击中四管家的小腹。

  四管家的腰一下弯了,两眼也一下凸了出来,手中的钢刀也落地。

  然后四管家的身子向前栽倒,脑袋重重地磕在了石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李抱我直起腰,冷冷地看着四管家的腰带。腰带上有一只小巧可爱的香囊。

  香囊里装的是什么?

  红豆。

  两粒晶亮鲜红的红豆已从香囊中滚出来,落在了石阶上,又继续滚下石阶,落入污浊的积水中。

  李抱我的目光盯着水中的红豆,许久、许久没有移开。

  罗敷站在窗前,从窗帘后边盯着李抱我。她简直不能相信,四管家竟是如此不堪一击,而李抱我的头发居然能救命。

  刚才当李抱我慢慢走近飞燕楼的时候,四管家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平静地道:

  “你想不想杀李抱我?”

  她想了想,点点头。

  四管家又道:“如果我杀了他,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他的目光一直低垂着,凝视着她那春衫掩不住的胸脯。

  她嫣然一笑,柔声道:“我的身子很美。”

  四管家的嗓子一下哑了许多:“两次?”

  她点头:“好。”

  “我怎能相信你不反悔?”四管家舔舔嘴唇,低声道:“我需要保证。”

  她缓缓将手伸进怀里,摸出了一只香囊:“这里有两粒相思子。”

  四管家接过香囊,往腰带上一别,转身冲了出去。

  他那雷霆一击令罗敷心惊,也令罗敷兴奋,她希望看见李抱我死,她不希望有人拦她的路。

  她要杀燕双飞,而李抱我要阻止她这么做,她当然要李抱我死。

  可现在死的不是李抱我,而是因色丧命的四管家。

  罗敷还没来得及叹口气,就发现李抱我正盯着什么东西发愣。

  罗敷不明白,李抱我为什么喜欢看红豆,而且还看得那么认真。

  她看见李抱我转头,冷冷朝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转身走开了。

  李抱我为什么会来飞燕楼?

  燕双飞也站在窗前,也在看李抱我。

  微雨金针早已待发,如果李抱我不甩起头发,他也不会死,死的仍将会是四管家。

  不同的是,四管家将会死在“微雨”之下。

  燕双飞看着李抱我,心中突涌起了一丝温情。

  他和李抱我并不是朋友,在昨天之前甚至都没见过面,但李抱我显然早已把他当成了朋友。

  李抱我曾劝过他不要来飞燕楼,就是明证。

  燕双飞同样也不知道李抱我为什么在拂晓时分来飞燕楼,但他知道,李抱我并不是有意要来此的。在李抱我抬头的那一刹那,他发现了李抱我眼中的惊异和恐惧。

  李抱我显然不是有备而来的,可怎么又来了呢?

  是不是李抱我已无法管住自己的脚?如果是,为什么?

  燕双飞无法回答。

  阮飞燕看着李抱我走远,格格轻笑起来,她走回床边,俯身凝视着床上的年轻男人,温柔地道:“老四完了。”

  年轻男人伸出强健的胳膊,将她抱住,低声笑道:“他早就该死了!”

  阮飞燕柔媚蚀骨地呻吟道:“现在任独立已是孤家寡人了,他无法击败燕双飞的。”

  男人悄声说:“任独立怎么也不会想到,我竟然会是你的人。”

  阮飞燕柔声呼唤着:“小鲍,……”

  叫小鲍的男人目光越来越痴迷。但当他满意地呼出一口气时,却又突然僵住了。

  他吃惊地瞪着坐在他身上冷笑的阮飞燕,似乎想质问她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出来,他只无声地张了张口,就一命呜呼了。

  阮飞燕曼声道:“鲍霆啊,鲍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也算死得很风光,总比老三、老四强得多啊!”

  任独立实际上早已醒了,但没有睁开眼睛,他要好好想一想,把今天的事再细细安排一下,他是个很谨慎的人,他不愿有半点纰漏。

  小环温柔地蜷伏在他脚边,用湿润温凉的小嘴轻轻爱抚着他,象一只多情的母猫在舔主人的手。

  任独立已无法再想下去。反正他的计划天衣无缝,一定会取得圆满的成功,他对此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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