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岳一奇 - [玉翎燕]

第十八章   误坠千斤闸 身陷此山中 [8]

  北岳秀士慢慢低下头,沉吟半晌,才缓缓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冰如!你生平谨言慎行,自然一字一句出自肺腑,我只有敬谨领受,但是,蓝儿自幼为我所骄纵,当此报复亲仇紧要关头,不携她前去,只怕……”

  紫盖隐儒点头说道:“我明白你此时的心理,你对蓝儿骄纵未必是真,宠爱恐或有之,不忍令此时此地,勒令她独守北岳,而让你出面为她寻找仇人,是情理中的事,不过,如果对蓝儿晓之以理,喻之以大义,亲仇虽然要紧,师命亦不可违抗,何况此次寻访线索,并非就是和万巧剑客拼个高低死活,暂忍一时,留得百年之身,报仇之事,来日正方长,雪峰以为然否?”

  北岳秀士深深颔首说道:“然!然!冰如在此独特,我去谷内蓝儿住处,稍作说明即行起程。”

  说着人从屋前翻身一折,长衫飘拂处,带起左右一阵花香,但见一条人影,仿佛悠然脚不沾地,只在花丛叶际,接连几个翻腾,草木不惊,去势如矢,紫盖隐儒看在眼里,暗暗点头说道:“身被毒创十余年,功力未退,且有精进,倒亏他……”

  正是紫盖隐儒眼送北岳秀士远去的一瞬之间,忽然一声长啸,声如裂帛,破空而起,上薄九宵,只震得生花谷内,草木簌簌,回音不绝。

  这一声惊人的长啸乍起,紫盖隐儒骇然为之一惊,她知道这是北岳秀士惊怒之余,情不自禁地进发而出,究竟何事使他如此勃然大怒?难道须少蓝姑娘居然敢有违背之行动不成?

  紫盖隐儒一经想到这里,身不由己地飘然而起,反身直掠,朝着方才北岳秀士所去的方向,劲射而去。谁知道正当紫盖隐儒疾掠而起之际,眼看衣影一翻,北岳秀士就像流星赶月一样,弹然而回,两个人迎面一对,各自吐气出声,疾收身势,遽然下坠,沉桩落地,紫盖隐儒还没有落定身形,只听得“咕咚”一声,北岳秀士早已落桩而下,两只脚竟深深地隐下地内一尺多深。

  紫盖隐儒不觉皱起眉头,缓着语气说道:“雪峰!何事能使你震怒如此?是蓝儿不愿意接受留守之命,而有所触怒于你么?那也无须如此妄动无名,气愤如是啊!”

  北岳秀士望着紫盖隐儒如此委婉问来,不觉废然长叹一声,说道:“冰如!我如今是既怒且愧,不能自己啊!”

  说着一扬右手,对紫盖隐儒说道:“冰如!你且看这个。”

  紫盖隐儒一看他手中拿着一幅白绢,上面字迹斑斑,还没有拿到手便失声问道:“怎么?

  是蓝儿留下来的么?”

  伸手接过一看,果然,是一封留书,虽然临行仓忙神情焦急,但是字迹仍不失为端正不苟,可见须姑娘于临去之前,决心之深,与夫立意之坚。

  上面写着:

  “蓝儿留书百拜于

  恩师座前,敬叩万福金安,并请宽恕蓝儿不辞而去之罪。

  常言道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又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蓝儿处此两者之间,必有所选择其一,然以母仇待报,已十又数载,五日不耿耿于心,暗中饮泣,自觉九泉之下,母亦难安,故一旦闻知仇人为谁,不得不稍弃师恩,而先报母仇矣。

  恩师抚育教诲,十余载如一日,蓝儿如此不别而行,于情于理,万难合一,然恩师若能下念蓝儿一点愚孝,当能稍缓怒意,则蓝儿幸甚!

  顾念上天有眼,使蓝儿手刃仇人,得偿宿愿,虽死于非命,亦心满意足,所唯一遗憾者,未能报答师恩于万一也,若幸能生还,当以余生,终生奉侍恩师,稍减罪愆,否则只有来生结草衔环耳。

  临书不胜孺慕依依之情,不能自己矣!并向师叔请叩金安,蓝儿再拜。”

  这封信写得情真意切,而且极其悲壮,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滋味,但是,看在紫盖隐儒的眼里,顿时觉得有一种不祥之兆,觉得这字里行间,充满了一股生离死别的意味,不觉得一股酸味,直冲眼眶,正如紫盖隐儒方才自己所说的,她和须少蓝姑娘,真是一见如故,深印于心,如今面对着这封留书,就难怪要怆然而至泪下了。

  良久,紫盖隐儒才抬起头来,望着对面的北岳秀士,只见他此时已经是黯然无声,站在那里,眺望着远处彤云密布,雪意正浓的天穹,有一种说不出的失意和伤情。

  紫盖隐儒将这幅留书缓缓地叠起,说道:“雪峰!是我错了!我将永远背负着这一份难忘的内疚。”

  北岳秀士愕然低头,忽又恍然露出一丝苦笑,摇头说道:“冰如!你休要如此引疚自责,以宽我心,我方才说过,过去的十余年,我时时想找出当年暗算我一梭,并且杀死蓝儿生母,其人究竟为谁,何尝不是存心随时报复?只不过是受制于人,毫无所获,今日乍一听到万巧剑客其人,竟还不让蓝儿及时知道报仇的心意,情急之余,愤而出走,是我促成的,尚有何言?不过……”

  北岳秀士说到此处,竟也忍不住两颗眼泪,遽然双落,戚然说道:“蓝儿昔日随我乱闯江湖,心比天高,傲视一切,如今愤而出走,只怕不是善事,双眉带煞,印堂发暗,我怕她……”紫盖隐儒沉声说道:“相之一字,未可尽信,气色二字,亦随时日可以变化,雪峰又何必拘于这两句话,而耿于心怀?你我此刻即时起程,倘若能追上蓝儿,岂非更好?即使追不上蓝儿,有你我二人,涉足江湖,任何风吹草动,还能漠然无知么?”

  北岳秀士此时也实在失去了主意,人间不如意的事情,十有八九,难得紫盖隐儒能够远从南岳,惠然而来,破镜重圆,重修旧好,诚人间一大乐事也,殊不知此时此地须少蓝姑娘竟又留书出走,为这份难得的欢欣,竟然又平添些许黯然神伤,与衷心难安的情绪?

  事不关心是已,关心则乱,其实像须少蓝姑娘这等功力,外带一柄利物神兵的再炼青虹,闯荡今日江湖,足以自保而无可挂怀耽忧之理,但是,北岳秀士对于这位蓝儿,太过关心,唯恐她稍有错失,才如此悔恨交加,灵智俱失,否则,像北岳秀士这等高人,岂能如此不会看开一些事理?而耿耿于怀?

  紫盖隐儒如此恺切说来,北岳秀士这才为之精神一振,立即说道:“冰如!对啊!神州一丐道,宇内二书生,找人、寻仇,在我等说来,即使四海茫茫,天地苍苍又待如何?岂能难倒我等?”

  须少蓝姑娘既然不知道万巧剑客的住处,离得恒山,如此茫茫人海,将从何处找起?虽然一腔积愤,满心热血,为了报复母仇,值得同情,但是,如此茫然离开恒山,独身远别北岳秀土,仍是一大错误,若论姑娘一身功力,闯荡江湖固可,若要凭以报仇雪恨,断非如此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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