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书峡 - [还珠楼主]

第七回 长笛听飞声 江渚月明 同倾旨酒 前宵穿秘甬 山中雷雨 再遇高人 [8]

  二人见老人一商役伏为难,一面听凭门人暗中帮助,并将这样精工制造、费了多年心力的许多铜人,连同所有埋伏一齐毁去,不知是何原故。料定自己言动必在对方耳目之内,便不再开口,一同前进。所行崖洞,宛如一张奇大无比的巨吻,内里阴黑异常,离顶又低,如非身材矮小,便须蛇行鹭伏而进。就这样,人头也常与顶相磨,一不留心便要把头僮伤。当中又有一条深沟,黑沉沉看不到底。两崖宽窄不等,有的地方才只一二尺。好在二人天生目力,黑摩勒又下过苦功,能在暗中视物,还不妨事。走出不远,发现一盏破的铜灯,并有好些碎铁钢架和各种奇形怪状的兵器残物,均是钢铁所制。崖顶两旁,常见小洞,内设机簧,料知当地与来路甬道消息相通,方才铜人坠落,机关全破,连这一带的埋伏也全毁去,沿途几盏油灯已全坠入沟中。看这情势,只剩未了一关。大功将成,越发留意,手拉铁牛加急行走。遥望前途似有微光,仿佛到了尽头,并不见灯。

  一路空无所有,暗沟已然走完。再往前去,便是一片平坦石地,沿途不见一物,静悄悄的。洞顶更低,连二人也不能立身而行。走到尽头,忽见灯光往上照来。这才看出,洞径乃是弧形,当中拱起,到了尽头,往下溜去,下面地势虽较高大,但是石滑如油。上半是条斜坡,往前突出,下半往里缩进,看不出落脚之处。洞底钟乳如林,映着两盏三尺方圆的大铜灯,五光十色,到处晶明。靠壁一面,钟乳更多,一层层自顶下垂,宛如天花宝盖,缨络流苏,缤纷迷离,景更奇丽。先想第十三层关口就在脚底,意欲看清形势和埋伏所在,再行下去。看了一阵,见那钟乳均是天然生就,看不出一点埋伏之迹,料是藏在靠壁一片缨幕之后。黑摩勒估计时已不早,人在上面决看不出,上下相隔不下六七丈,有心卖弄,暗告铁牛:“站在后面,等我落地,再用本门轻功滑到中部,将身立起。一个‘残花落地’的身法,飘然下落。劲敌当前,你功夫还差,老实一点倒好,不可学我的样。”说罢,铁牛便在崖口坐下,准备到时滑落。

  黑摩勒先低头立起,看准下面提气轻身,双足抓地,缓步前进。走出丈许,崖顶渐高,身子一挺,就着又滑又陡的斜壁,由慢而快,星丸走皈,往下急驰,其行如飞。到了中部突出之处,忽然一个“飞燕投怀”,又足轻轻一点,头下脚上,身子笔直,由离地四五丈朝下飞落。到了空中,两掌平分,朝下一按,微一分合之间,全身放平,掉转过来。本是下落,忽又凌空高起数尺,接连两个回旋,往下一沉,轻轻落在地上。

  铁牛见师父凌空转侧,上下回翔,活似一只大老鹰,身法灵巧,好看已极,心想:我是师父徒弟,就这样滑下去,岂不难看?就不能像师父那样凌空飞翔,也要像个样子。好在师父先下去已有榜样,前在山中练习轻功,由十几丈高崖往下纵落,均未受伤,何况这里要低得多,怕它作什?念头一转,照样低头往下走去。中途将身挺起,朝下急冲,到了突出之处,猛力朝前一纵。本心想学师父的样,不料功夫不够,好胜心切,用力太猛,这一纵竟过了头,到了前面钟乳林中方始下落。黑摩勒望见大惊,连忙抢步赶去,就空中一把抱住,往侧一翻,落在空处,差一点没有落在钟乳上面,受了重伤。

  二人落地时,隐闻有人喊好。再看前面,当中晶幕后面,洞顶下压,高只两丈,里面好似有一石台。绕将进去一看,台前空出一片地面,上有大榻,均是钟乳所制,榻后有一小洞。纵将上去,人洞走不几步,眼前倏地一亮,耳听水声汤汤,如奏笙簧,甚是悦耳。原来前面乃是一座水洞,约有数十丈方圆,又高又大,地势宽广,两面石岸甚是平坦,石质如玉。对面也是一个大洞,比来路所见还要高大,内中钟乳更多,异态殊形,光怪陆离,气象万千。两旁上下铜壁之间,还有不少大小洞穴,大量泉水由地底狂喷而出,向上涌起,波涛浩浩,浪花如雪,不住翻滚,打在水中大小石笋上面,溅玉喷珠,互相鼓荡,发出一片铿铿锵锵之声,与泉声相应,自协宫商。四壁和对面大洞之中,更点有不少明灯,照得到处通明,映着水光,灿如繁星,点缀得景物分外雄奇伟丽,看得人眼花缭乱,目迷五色。水是那么清深,离岸不过尺许,波浪又大,稍为立近一点,便要溅到身上。方想:老人孤身在此,每日江边垂钓,难得在家,内里这许多布置,大半人力所为,费钱不在少数,平日又不肯与外人往来。事太奇怪,莫非还有不少党羽暗藏在内不成?心念才动,忽听金钟连鸣,打了九下。

  铁牛笑说:“师父,两岸相隔太宽,师父容易,我如何纵得过去?两旁均是危壁,又没有路,我想用师父所传轻功攀援过去可好?”黑摩勒知他看出水面大阔,难于飞渡,故意这等说法,暗赞:徒儿外表忠厚,想不到这等的聪明!我连破十二关,主人面上已不好看。此老好胜,闻得此言,许有反应。忙喝:“铁牛不可多口,我已看出青笠老人对我师徒并非恶意,便纵不过去,也不应该失礼。此是老人聚会门人、传授武功之地,不比来路那些铜人,有心假手于我将它全部去掉。两旁壁上生有不少花草,五色缤纷,被灯光水光一映,多么好看!你粗手粗脚缘壁而过,别的不说,单这壁上苍苔,绿油油的,要多少年月才有这样浓厚,被你糟蹋,有多可惜!这水面大阔,其势不能带你飞渡。等我请问两句,如无回音,再打主意好了。”

  黑摩勒原因回忆黄生前后所说,越想越觉老人别有用心,不是恶意。再见沿途布置和当地气象,福至心灵,断定老人年辈甚高,本领惊人。看他所为,明是恩师在日所说那两个前朝遗老烈士隐居在此。今日无心相遇,他那徒子徒孙必不在少。上来已然得罪了他,如今难关只剩一处,是敌是友,在此一举。只要应付得宜,不特化去嫌怨,还可结交好些异人。我已占了上风,何苦再树强敌?何况黄生对我那么热心,立意结交,也不应使其失望。念头一转,当时变计。正说之间,忽听对面洞中又是一声清磐,左壁有人喝道:“来人且慢!我们将桥结好,步行过去如何?”二人闻声回顾,两崖许多洞穴内,各有一人走出,老少不等,均是一身白色短装,手持一根铁筒,注定当中水面;左首一块突石之上立着一人,手持小旗,朝外一挥,便有七八十条钢钧,分由各人手上射出,其急如箭。两崖离中心水面,少说也有二三十丈,那些钢钩均由铁筒之中发出,细才如指。那么长的东西,偏是又劲又直,钩头根根折转向上,到了中心,一齐停住,凌空虚悬,排列水上。每根钩尖均是三尖小刀,长达两尺以上,寒光耀目,锋利己极,当时结成一列刀桥。乍看有疏有密,两旁间隔约有丈许,虽是一条直桥,并不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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