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
祁灵躬身拱手道罢心声,禁不住自语说道:“祁福忠心,回程定令老父生忧。孩儿不孝,但待三年之后,再返故里,侍奉晨昏。”
说着话,便按照第二本布簿上所记载的方式,端然趺坐,静心凝神,然后取出那两个小布袋,倾出其中一粒大如龙眼、色作腥红的丸药,顿时清香扑鼻,精神为之一振。纳于口中,津液自生,余香满齿,化作一股暖流,缓流入腹内。
不稍片刻,祁灵坐在那边遍身汗出如淋,只觉得浑身筋骨发胀,毛孔为之扩张。
祁灵知道丸药有灵,药性发作,越发不敢稍有动掣,紧记着书中所记的要诀,舌尖上顶,紧咬牙床,双手覆于小腹之上,提气上升,凝神一志,心无旁惊。
这样坐着顿饭光景,浑身热流愈来愈盛,渐渐地祁灵已经深感到头晕目眩,浑身筋脉欲裂,奇疼难忍,昏倒地上。
不知道经过多少时间,祁灵又自悠悠醒来,睁开眼睛一看,阳光耀眼,满塔金黄,想来已是一夜过去。
祁灵翻身起来,但觉得神清气爽,步履轻盈,浑身筋骨舒展,有着无比的轻快之感。
俯视塔下,只是为时尚早,依旧无人,祁灵拍去身上灰尘,小心翼翼地揣起两本布簿,藏好剩下来的一颗丸药,再度拱手躬身,默祝道:“祁灵此去一切按照两位老前辈遗书所示而行,如能习得武功,定然不食所言。”
默祝已毕,迈步下塔,用木板盖好顶层进口之处,走出这一座古塔,迎面朝阳,光芒万丈,古塔沐浴在朝阳里,也散发着老劲苍挺之势,塔顶琉璃,也闪出从未有的耀眼光彩,与虎丘剑池,相得益彰矣!
离开姑苏虎丘,北上出阳澄湖,越扬子江,取道鲁境,直达东岳泰山。
这是一段悠长的旅程,也是一段艰险的跋涉,尤其入鲁境之后,从临沂入山,穿过白马关,前往泰山这一段行程,山道崎岖,途中行人稀少,以祁灵这样一个斯文一脉的书生,从未出过远门,如今单身独闯,而且身上还携带着盖世绝技抄本秘芨,确是一次危险重重的旅行。
幸而事之利弊相连,也就因为祁灵是斯文书生,不识江湖风险,而且沿途风霜,已稍掩祁灵那种英挺俊秀的面容,落魄斯文,不易惹人眼生,如此一路之上,减少无限的麻烦。
历经风尘,饱尝跋涉之苦,历时匝月,在祁灵身上盘缠即将花完之时,泰山已经在望了。
到达泰山之日,祁灵卖掉坐骑,准备好了干粮饮水,养精蓄锐,翌晨入山。
祁灵生长在江南,何到过这种崇山峻岭?在入山之初,倚着一块青石,仰望着云深不知处的山峰,顿时有种不知何去何从茫然之感。
俄而,默念第二本秘芨中,铁杖僧曾记述入山之道:“清晨入山,面阳而上,登临五、七里处,有飞瀑流泉,击石如雷,从飞泉处折而右拐,山行七、八里,有罗汉松匍匐来迎,越过此一巨松,青石高耸三叠,登临其上,便可俯瞰不远前面茅舍傍泉而筑”
祁灵不仅有过人之毅力与胆气,更有逾人之天赋资质,心里稍一回忆,铁杖僧书中的记载,便历历在目,情景了然。”
此时正是朝阳迎面,露气渐散之际,祁灵便面对东起的晨曦,向上攀登。
这是一条似有如无的山径,大胆的樵子,矫健的猎人,走来尚感登山道难,如今换在祁灵眼里,更有难于登天之慨。怪石狼崖,险境处处,虽然只是攀登不高,已令人有一失足便会饮恨千古之感。
不过世间事,难易只有一念之间,立志必行虽难亦易;存心畏怯,虽易亦难,祁灵在姑苏虎丘,一步一蹬,甚至不惜手足并用,向上攀登。不过使祁灵心里暗暗奇怪的是,跋涉千里,紧接着攀登东岳,虽然面容稍露憔悴,却没有疲劳之意。换之当初,登虎丘七级浮层即气喘不能自己,相差不可以道理计。其实他哪里知道在古塔顶,那一颗“七阳丸”已经饱含了十年面壁苦修的内力根基。
腊尽冬残节令,泰山之阳,滴水可以成冰,朔风刺骨,寒气砭人,祁灵身穿一件轻裘,不但不冷,在一阵攀登之余,汗流浃背,热气腾腾。仰望前面,果然有一股挂泉,从数十丈悬岩倾泻而下,击石成雷,飞泉碎玉,好个奇观。祁灵一时忘却艰险,眺望良久,心为之移,神为之夺,即此一景,已深觉泰山之行不虚。此时祁灵真想即景吟诗,以助雅兴,忽然一声沉如闷雷的佛号:“阿弥陀佛!”响自祁灵身后。这样遽然一惊,祁灵心神为之一震,脚下一不稳,身形一斜,滑脚直掼下去。祁灵所站的地方,身侧是下凹两丈的乱石,如此摔下去,虽不致丧命,至少也得伤残。
仓促间,祁灵刚自暗叫一声“不好”,忽然眼前一黑,一阵风过,落下的身形,突然被人一把抓住,耳边就听得人说道:“小施主如此心神不定,登临泰山,岂非生命为儿戏么?”
祁灵站稳脚步,再凝神望去,当面八尺的地方,站着一位灰衣僧人。
那僧人一双眼神在祁灵身上打量一番以后,略有诧异之色,合掌当胸,说道:“举手之劳,何必当谢,贫僧敢问小施主尊姓大名,贵乡何处?来到这泰山之阳,系专为瞻仰泰山景色而来,抑或别有所事?”
祁灵心里暗暗惊奇,暗自忖道:“这位僧人不但谈吐不俗,而且英气逼人,莫不是与铁杖僧人有关么?”
祁灵如此沉吟一想之际,僧人一见他半晌不答,便微有不悦之意,说道:
“贫僧请问小施主之事,都不屑回答么?”
祁灵一震,连忙说道:“大和尚休要见怪,小生一时分神,未能及时作答,小生祁灵,江都人氏,此刻虽是游山玩水而来,实则受人之托,前来寻访一位世外高人,大和尚法号如何称呼,可否见告?”
僧人“啊”了一声,两眼神光迸射,呵呵笑了一阵,说道:“贫僧了净,结茅泰山清修,以贫僧看来,小施主虽然光华闪敛,内力深厚,却是不识武功之人。今能千里迢迢,来访又是何人,能使小施主尽心如是?”
祁灵此时不但觉得这位了净和尚眼光厉害,更觉得他心机厉害,他如此紧跟着问来,不知是否应该回答?祁灵江湖经验欠缺,心地磊落,无法想象得到,人心险诈,而且觉得方才人家有施救之情,更何况铁杖僧在书中并未坚要守口如瓶,所以略一思忖之下,便说道:“小生系受铁杖僧所托,前来泰山之阳冷泉岩,拜见闲云大师老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