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3]
“怎么没有?你记不记得,咱们还曾经吃过他的卵呢。”荷衣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水面上一片蒸腾的水雾,夹着从天顶上纷纷扬扬落下来的大雪。她的人影好象是消失了一般。
“荷衣!”他小声地叫了一声。
水面一片平静。
他的心忽然沉了下去,却感到有一个又轻又软的东西在轻轻地吻着他的腰。
他想起了那只青蛙。便将手在水中轻轻一拂。
他的手却被另一只柔软的手牵住。
他当然知道这是谁的手。
然后他忽然完全赤裸了。
“荷衣……”他喃喃地道。
那嘴亲吻着他身上的伤痕,她的长发从水里飘浮了起来,好象一件衣裳一样地挡住了他的视线。
“荷衣……”他勉强抑制着身体的冲动。
但他从没有见过那么大胆的女人。
所以此时此刻,他已完全不能控制自己。
他好象也不必控制自己。
而他却不顾一切地将她从水中拎了起来,道:“荷衣,你清醒清醒!”
“清醒什么呀!”她白了他一眼。
“你酒喝多了!”
“没有呀!”
“你刚才……你刚才……”他吞吞吐吐地道。
“我刚才使坏,那又怎么啦?”她扬起脸,叉着腰,笑得无比狡猾。
“没怎么。”他慢吞吞地道:“只有你一个人会使坏么?”说罢,将她一拉,两个人忽然都离开了横木,在水中打起架来。
在水中折腾半晌,慕容无风早已满身大汗。荷衣还紧紧地抱着他不放。
“行啦,荷衣。”他终于道。
“无风,我好高兴,你……你还没有死,还好好地活着。”她在他的怀中喃喃地道。
“你几时变得这样粘乎起来?”他拍了拍她的脸。
“我就是喜欢你,一点法子也没有。”她轻轻地道。
“我一直以为和我在一起,累的那个人肯定是你……”他鬼鬼祟祟地笑了起来,道:“现在看起来,好象不一定……”
他一笑,苍白的脸上开始有了一点血色,眼光柔和,深情无限。在荷衣的心中,他的笑如一缕阳光将眼前的冬雪化成了一汪春水。
她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直在温泉里泡了一个多时辰才慢慢地换了衣裳骑着骆驼回到客栈。一路上两人商量着找个人多热闹些的小镇住下来,等过了严冬,慕容无风身子恢复得好些了,再启程回南。回到客栈里用罢晚饭,他们因方才在温泉里那一泡,都玩兴大起,正寻思附近还有什么稀奇的去处可去,荷衣却不停地打起了喷嚏。她原本身体强健,只因这几十天在天山上照料慕容无风的伤势,常常一连几夜彻夜不眠,白日还要洗衣做饭,抵抗力不免大不如前。虽然如此,她却是生性好动,叫她躺在床上却是千难万难。
“谁说生了病一定要躺在床上啦?”她捧着一杯热茶,赤着脚,在地毯上走来走去,无论慕容无风如何劝说,她就是不肯坐到被子里去。
“荷衣,听话。”慕容无风道。
“现在还早嘛!叫人家怎么睡呀!”
“我又没叫你睡,只是叫你在床上坐着而已。”他一把将她拉到床边,将她的双腿抬起,塞到被子当中。道:“乖乖地坐着,我已叫小二去煎药了。”
“啊……嚏!”她用慕容无风的手绢堵住了鼻子:“我已打听好了,前面再走几个时辰就是一个大镇子,名叫‘小江南’,住了很多汉人,咱们就住那里好了。汉人多,汉人吃的东西也多,至少你用不着整天闻羊肉汤的味道了。”
“你说是哪里,便是哪里。”他替她掖好被子。
“只是往那条道上走,啊……嚏!路上有很厉害的响马。”荷衣擤了擤鼻涕。
“换上这条手绢罢。”他递给她一条干净的手绢。他已替她洗了十来条手绢,全拿到熏笼上烘干,以备所需。
“我问过阿吉,她说过两天这里会有一个商队路过,咱们只要交一点钱,跟着他们一道走就安全了。这波斯人的商队总是藏着重货,很舍得花钱雇刀手。”
“响马有这么可怕么?”慕容无风不禁问道。
“可不是!太行的土匪和关外的响马一比,就好象是闹着玩儿的。这西北极地苦寒之处,民风彪悍,晌马们功夫了得,来去无踪。西北的武林高手往往比中原人士更加扎手。你看以前劫持你的三星三煞,就是从西北来的,连谢停云都拿他们没有办法。天山冰王就更不用说了,只去了一趟中原就把二十年前我们那里最厉害的剑客干掉了。就是那个在门外等着我的顾十三,虽没见过他出手,一看也知不是寻常之辈。”一说到江湖知识,荷衣的劲头就来了。
他们出房的时候总能遇到顾十三坐在离他们最近的一张桌子旁饮茶。每见到荷衣,他便很客气地打个招呼。荷衣不提比剑的事情,他也不提。态度倒是颇有耐心。慕容无风还只当他另有别事需在此逗留。
“他在咱们隔壁住了这么久,原来是为了等着和你比剑?”慕容无风有些吃惊地道。
“是啊。”荷衣点点头,“我有直觉,他比贺回要厉害。”
“荷衣,说点我听得懂的话行不行?他比你如何?”
“我哪知道?比了才知道呀。”
“你别和他动手。”一听到比剑,他又着急了起来。
“我们可以比划比划,点到为止,倒不用着拼个生死。”她笑着道:“你别担心。”
“你答应他了?”他愈发担心了。
“啊,第一天就答应了。你看人家的态度有多好,从来不催我。只是每天见到我问候我一声而已。这么好的姿态,咱们能不答应么?”
他想说什么,却又住了口。荷衣是一个剑客,剑客当然要常常和别人比剑。何况,这些日子她哪里摸过剑?成天卷着袖子照料自己,洗衣做饭,几乎成了标准的黄脸婆。这样的日子对于一个好动的人而言,岂不闷煞?
想到这里,他便道:“比剑的那一天,记得叫上我。”
荷衣抿嘴笑道:“你几时对剑术感起兴趣来了?从来听了江湖两个字就皱起眉头的人。”
“这不是娶了江湖的人做老婆么?我也算是江湖人的女婿。”他愁眉苦脸地道。
“呵呵……”荷衣笑得在床上乱蹬被子。
“老老实实地躺着罢。”他将她的身子按住,强逼着她躺进被子里。叹道:“你怎么好象是属猴的!”
荷衣只好躺了下来,却又把一双胳膊伸出来,道:“无风,啊……嚏,外面有人敲门。”
是小二送来了一碗慕容无风吩咐他熬的药。
那药刚刚煎好,放在一个小巧的黑漆托盘上。
慕容无风谢过,接了过来。
以前双腿俱全之时,他可以把托盘放在自己的双膝之上。
如今这已成了不可能。
是以,他只好接过了那只碗。右手端着,左手拨动轮环,将自己移到床边。
那碗有一个高高的底,倒不觉得烫手。但满满的一碗药汁对一个大病之中的人而言还是有些沉重。
他来到床边,想拉起荷衣,身子便不自觉地向前倾去。却不知为什么,整个身子突然失控,一头栽倒在床上!
一碗滚烫的药汁顿时便全泼到了荷衣的手臂上!
荷衣原本是练武之人,反应极快,她只需随手一拨便会将药碗拨开。可是如果这样,药汁便会全洒在慕容无风的身上。所以她只好不动。
“荷衣!”慕容无风双手支着床沿,连忙爬起身来,一看荷衣的手臂上全是黑黑的药汁,便急忙将被子掀开,将她拉到床边。
“我没事,我没事。这药一点儿也不烫。”她捂着手臂道。
“坐着别动。”他一脸内疚的样子:“一定是烫坏了!”
说罢不由分说,拭去药汁,找了药给她轻轻地涂上。
胳膊早已烫红了一大块。
“暂时不能包起来,过一会儿会起水泡。”他垂着头道。将床上弄湿了的被褥揭了下来,叫来小二,命他换了一套干净的铺盖,并重煎一碗药送来。
“水泡?那会是什么样子?”生怕他担心,她故意笑嘻嘻地道。烫红之处却好似蜂蛰一般地刺痛起来。
“很吓人的样子。”他抬起头看着她,过了半晌,轻轻地抚着她的手臂,道:“痛得厉害么?”
“不厉害。”她一惯怕痛,虽这么说,却不免呲牙咧嘴。
“痛得要命还说不痛。”他叹了一声,道:“和大夫撒这种谎可不管用。我出去一下,看看药煎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