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金缺玉 - [古龙]

正文 第七章 真假实难辨 [4]

  大家虽已知道古浊飘确实装过残金毒掌,但他这残金毒掌伤人时,却并没有留下金色掌印,那么真的残金毒掌是否另有其人?而古浊飘为何要装出残金毒掌的样子?他和真的残金毒掌到底有何关系?

  这些问题仍然令人不解,天灵屋孙清羽虽然以"机智"名满江湖,但此刻也只有皱着两道灰白长眉说不出话来。

  静了半晌,孙清羽长叹一声,道:"这些日子来,有些事令老夫的确是参详不透,而且这残金毒掌,一真一假,真假难辨,以后到底要做出什么事来,我相信芜劳天下,大概没有一个人能够知道其中的真相吧?"萧凌被孙清羽拍开穴道后,晕晕迷迷的,不知道自已身在何处,甚至连自己是不是自己都有些模糊了。

  混混沌沌中,仿佛有一个极小、极谈的影子,向自己冉冉飞来,但那影子瞬即扩大,瞬即清晰,带着一般似笑非笑的神情,向自己默默注视着,却又是那很也不是,爱也不是的古浊飘。

  "他是会武功的。"她对自己喃喃说道:"原来那雪地上的跌倒,是骗我的,原来在房中,他是故意点中我的穴道来欺负我,唉——我那时为什么不一指点在他的锁喉穴上。"晶莹的泪珠,悄然滑在她的面颊上,使得她的脸有一丝痒痒的感觉,但是她连伸手去搔一搔的力气都没有了。

  突然,她觉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对自己说着话,于是她努力睁开眼睛来,看到天灵星孙清羽正对着自己说道:"萧姑娘,现在你该知道老夫的意思了吧,而且,武再告诉你一件事,那是令尊大人此刻就卧在你旁边的床上。"萧凌的瞳仁突然扩散了,一瞬间,似乎不能完全体会到这句话的意义。

  然后她被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量支持着,从床上跳了起来,目光无助的四下转了一下,身体向另一张床上扑去。

  飞英神剑痛苦的呻吟一下,他被残金毒掌一掌击中的背后,幸好他本是前掠之势,是以并未致命,但若不是有他这种数十年性命交修的深湛内功在支持着,此刻怕早就不行了。

  孙清羽观着萧凌,韦守儒拿了些内服的伤药,但这种普通的伤药怎治得了被内家掌力击伤的伤势。

  萧凌忍着泪说道:"家父的伤势那么重,需要静养,我……我也不想留在这里了。"她转向孙清羽道:"你老人家能不能帮我个性,替我雇辆车子,我想,我们今天就回江南,反正,我们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名重武林的潇湘堡,上下两代竞落到这种田地,令得天下武林闻之,都不禁为之扼腕。

  孙清羽长叹一声,道:姑娘的病势未愈,令尊的伤势更重,还是先在这里将息两日吧。""还是回去的好。"萧凌摇着头说,声音虽然微弱,但语气却是坚决的,好像是她在北京多留一刻,便多增一份痛苦。

  "我永远不要再见他,若是我有这份能力,我要将他一剑刺死,然后——然后我再陷着一起死去。"她悲哀的暗伯着,因为她不能忘去他,是恨也好,是爱也好,这爱与恨,都是刻骨铭心的。

  突然,一人匆匆自外行来,众人闪目望去,却是韦守儒以前镖局的镖伙,此时家中的仆人手中拿着一物,向韦守儒道:"门外有人将这个交给小的,小的问他是哪里来的,他说是古公子派来的,就匆忙的走了。"孙羽清一皱眉,取过一看,却正是潇湘堡成名武林的兵刃——玉剑,于是他双手捧向萧凌,这老人对萧凌的尊敬,倒不是为着别的,而是对这美貌的少女觉得怜悯而同情。

  入云神龙聂方标的目光,一直望着萧凌,此刻突然道:"萧姑娘要回江南,小可愿效犬马之劳,陷萧姑娘和萧大侠回去。"孙清羽微微点头,道:"这样也好,有了聂老弟的照料,老夫才放心让这一伤一病两个人上路,唉——自后恐怕还有麻烦潇湘堡主的地方,咳——芸芸武林中,怎的就没有一人是那残金毒掌的敌手。"他一连长叹了两声,心情是沉重己极,龙舌剑突然接口道:"但愿那位古公子不是和残金毒掌一路,凭他的那身功夫,恐怕还能和残金毒掌一斗。"聂方标却冷哼了一声,目光瞟向萧凌,冷冷道:"就算他不是那残金毒掌,就算他也不是残金毒掌的弟子,而是为着别的原因伪装残金毒掌的,可是他手段之狠辣,心肠之恶毒,恐怕也不在残金毒掌之下呢。"林佩奇望了他一眼,又复默然。

  萧凌此刻仍怔怔的捧着那柄孙清羽送给她的玉剑,心中柔肠百结,对别人讲的话,根本不闻不问,韦守儒却皱着眉道:"那古公于怎么知道你们来到的,他会不会——"孙清羽微唱一声,接口道:"这位古公子真可称得上是神通广大,老夫一生号称天灵,但比之他来,仿佛还差着一筹,唉,但愿苍天有眼,不要再为武林造个煞屋,他若也像那孤独飘一样——"说到这里,他语声突然凝结住了,喃喃自语道:"孤独飘,古浊飘。"猛的一拍大腿,忽然又站起来低头绕了两个圈子,然后颓然长叹一声,像是支持不住似的倒在椅子上。

  "孤独飘,古浊飘。"林佩奇跟着念道,双眉也皱到一处,道:"难道这古公子真和残金毒掌有着渊源吗?他若是假的残金毒掌,那么真的残金毒掌又在哪里呢?"下午,入云神龙聂方标兴匆匆的雇了辆车,送着大病方愈和重伤的萧旭父女走了,他似乎对这趟差使极其高兴,因为自从第一眼看到玉剑萧凌的时候,他就对这美丽的少女起了一种难以自制的情感,"一见钟情"往往是最为强烈,也最为不可解释的情感,因为那是真正发自内心,而绝无做作的。只是,这多情的少年侠士的用情,却迟了一步。

  孙清羽眼望着他们的车马消失在北国的沙尘里,这马车外表上看去和任何别的马车都一样,但是车中坐的,却是名满天下的人物——无论是飞英神剑或终南郁达夫,这两个名字的任何其一,便足以名倾天下。

  萧门中人,来了,又走了,这本是他们唯一希望——用以对抗残金毒掌的,然而这希望却破灭得如此突死,如此狼狈,这是谁也料想不到的事,然而却是千真万确的事。

  到目前为止,他们再无一条可行的办法用以对抗残金毒掌,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残金毒掌在哪里,他们完全是处于被动的地位等待着残金毒掌的再次出现——而且即使他再次出现了,他们也辨不出真伪,只有从另一个被残金毒掌击毙的尸身上有无金色的掌印,他们才能推断出一些,然而这岂不是太过悲哀了吗?

  古浊飘静静坐在侧轩中那间房里的床上,床似乎仍有萧凌留下的温馨,他目光投向窗户,窗户是支开着,窗外月色将瞑,那种昏暗的光线,却正和古浊飘的目光混为一色。

  他在沉思着,削薄的嘴唇紧闭,于是他脸上便平添了几分冷削之意。然而,他所沉思着的是什么呢?

  突然,他站了起来,嘴角泛起笑意,只是这种笑意是落寞的,因为天下虽大,并没有一个人了解他,然而,他自己能了解自己吗?

  他自己,真的就是他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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