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2]
西门柔正将要脚步放快,加急前行,忽然瞥见右侧不远,一根水柱涌雾霏烟,流光幻彩,高出柳林之上,奇丽无比。知是所说温泉中冒起的水柱,她嫌水柱下半截被柳林挡住,看它不见,就往前走了几步,路忽分歧,她向一座高柳四环的楼台前走了过去。
她这一贪看美景。眼望高空,照直前行,无意中循径穿入柳林之内。等她自己发现所行与去路相左,欲待返回,定睛往四外一辨路,忽又见温泉那边露出小楼一角,掩映疏林,并且还有两三点灯光,从林隙中透出。心想:适见杨柳楼台,静沉沉地不见灯光,以为主人游宴之所,不似有人居住在内。那边小楼,在这般深夜,还有明灯,人必住在那里,尚未入睡,正好往探。
当下西门柔不再改向原路,照直前奔。一会儿便出了柳林,适见楼宇,豁然呈现眼前,她隐身树后外望,见楼共两层,一排建在一座高十丈的小山之上,环山面水颇具意境。温泉水柱,矗立楼台。水柱下面是一个二亩方圆的池,池边有两条水道,宽均二尺,不知深浅,一条环峰而流,经由楼下,往峰后飞驶,不知所往。另一条也是行由盘绕,向路东右侧柳林中流去,俱已人渠。
西门柔遥望林内,白烟凝聚,想是水流所归之处。这一近前,看得更真,水以一二十丈高空倒流下来,声势奇壮,加以温泉水热,烟雾蒸腾。全池塘俱被热气笼罩,水柱更是离地三丈,便看不见。耳听飞涛怒吼,奔腾澎湃,宛如雷轰电掣,石破天惊。那两条水道,热气上蒸,高出地面二三尺不等,只见白烟滚滚,如两条百丈长的白龙一般,飙飞疾卷,蜿蜒贴地,分道急驰,令人目眩神摇。
西门柔刚自叹绝,那根水柱,忽然从空际直落,立即消沉,只余满地热烟,水气犹有数丈,一团团白云般,在月光下,轻飘飘随风而去。她知道这飞泉水柱,每次出现,都在子夜前后,约两次,末次水力已弱,相隔有半个时辰,比头一次出现的声势,要差得多。深悔未早赶来,看它个够。听那两个小丫环所说那火穴奇景,就在近处,也是一个奇观,但须要人发动,否则只是一个凹坑而已。
奇景已看完,这才又想起自己是来探楼中人的动静,怎么却看起水柱来了?西门柔心念转处,就借着林木遮蔽,隐身到了楼下,轻轻纵上楼廊,走向右尽头有灯光的一间外面,贴窗悄去,隐隐闻得里面,有老少二人对话之声。
凝神一听,只听老的一个道:“老弟怎么如此性急,我老头子的推算,人英已经到了,只是他灾星未退,恐怕会出什么事情……”
年少的人道:“听说他这次在江湖杀了洪承绪,担心老李回来不肯干休。”
老人道:“这倒不怕,谁让洪承绪野心那么大,招来杀人之祸,他还不是用尽心机要杀人英吗?”
年少的人道:“老大哥的话,小弟原也知道,不过这孩子几年来,经历已算是不少了,应该有所成就。”
老的又道:“我只希望不要把江湖恩怨,带到山里来,他们之间的事,由他们自己去解决就成了。”西门柔听到了这里,一时弄不清人英指的是什么人,但击伤洪承绪的,却是何大哥,难道人英就是何大哥……正在思忖之间,忽听远远传来一声惊叫,听出是何笔的声音,好象似受了伤后呼痛之声。
西门柔心中大吃一惊,身不由己一个飞燕投环之势,循着声音往楼下纵去。
两下相隔,不过十多丈,一个起落便到,隐闻地下何笔强忍负痛之声,注目往前一看,那地方竟是两个小丫环所说的火穴,穴并不深,隐隐有青烟冒起。知何笔定是误落入穴中,为火所伤,否则一两丈高的坑,凭他的身手,一纵即上。这里即无埋伏,又无人见他,他那般性情的人,怎会如此忍受不住。如果又为寻自己而来,不就等于自己杀死了他……心念转处,暗忖:便入火穴同死,也不枉。转念之间,跑到穴前,跳了下去,突见何笔伏卧穴心冒烟之处的旁边,人已晕了过去。
西门柔喊了一声:“大哥……”不见答应,她觉得这下面热得难受,更不怠慢,连忙双手抱起了何笔,飞身跃上,到了平地,将何笔放在地上,见他目闭口开,人事不知。
西门柔见状又痛又急,忙从怀中抓了一粒灵丹,胡乱塞进他的口内,摇晃着他的肩膀,喊叫了声:“大哥,大哥……”仍未见醒。她情急之下,打算取些泉水,给他灌下去,偏未带水具,只得以手捧水,刚捧起来没走两步,忽听楼上有人招呼道:“小姑娘,他中地火热毒,幸未坠入火眼,又未用铁器触动,将火引发,尚有救法,无须着急,如走小桥,路就远多了。可由温泉之东穿林直行,纵过对岸,要省事的多。”西门柔听得有人发话,就知自己行迹已露,也不多说,抱起何笔向温泉之东奔去。她在情急之下,见了树林就进,慌不择路,跑没多远就到溪前,猛地纵身向对岸跌了去。也许是用力过猛,人是纵到了对岸,但也跌倒在地了。
纪雯和肖兰正等得心急,忽见西门柔回来,连忙迎了上去,扶起了西门柔。
西门柔先不忙着起来,喘着气道:“快!快!何大哥他误落火穴,烧伤甚重,快救人。”
纪雯一听,先就着了急,连忙抱起了何笔,摸他胸口还在跳动,只是人事不知,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快回去吧!”边说边将何笔抱了起来,向来路跑回。
回去以后,肖兰首先抢进屋去,取了一张布单,等人放倒床上,便给何笔盖了上去。
此刻,纪雯眼见西门柔眼含热泪,惶惧之状,又见何笔气息虽存,势甚危殆,也觉凄然,不便再说什么。她连忙问道:“你的药呢?”
西门柔已取了水过来,用茶杯往何笔口中便灌,一面道:“从火穴里救他时,巴塞了他一粒,无亲他已晕了过去,想必尚在喉间,没有咽下去,正想取水来灌,但我又没有取水的东西,只得抱了回来,等我再灌下一林水,把灵丹化开之后,再拿十粒灵丹化开给他敷上,我想灵丹奇效,必无大碍,受难吃苦,是不能免了。”
纪雯道:“你为什么不给他敷药呢?”
西门柔红着脸,讷讷地道:“我……”说不出话来。
纪雯见西门柔讷讷说不出,微愠道:“我们四个人,情同骨肉,还避什么男女之嫌。医家有割股之心,何况我们呢?你去调药,我来给他敷好了。”
西门柔原是豪迈情性,侠义肝肠。自从在黄山被何笔吮毒之后,此颗心已属于他了。不过,西门世家,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她平日又多读了两句书,少女惯羞出于习性,及听纪雯之言颇有说她不义气之意,立被激动,泯了羞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