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孰正孰邪论忠佞 [7]
于诚好像忽然忘了自己提起的话题,目光凝注于林旭面上,只见他眼睛慢慢睁开,但眼中却连一点神采都没有。
林旭的眼睛渐渐睁大,瞳仁空空洞洞地转动一下。
段冲道:“林旭,你听得见我的话么?”
林旭慢慢地望向他,头颅轻点一下。
段冲道:“你的情形看来不但真元损耗,而且恐怕还有内伤。目下别说话,等回去了再好好疗治!”
于诚咬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恨恨地道:“他们的点穴手法好狠毒,林旭最快也得小心调养一两个月,才能够复元。”
李一保哦一声,道:“那么他现在没有法子出手啦!”
于诚道:“当然不行啦,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阴毒的点穴手法,不知这是不是那梵净山子午谷的荆棘子所下的毒手?”
段冲道:八成是他,除了这些诡秘的魔头,谁肯去修习这么阴毒的功夫?”
林旭听得明明白白,心中却泛起了杜剑娘那张漂亮的面庞。
他只在暗中叹口气,沿有说话。当然他也感觉非常疲倦,所以亦不愿开口。
神探陈公威施展出“鹰爪擒拿法”,十指如钢,带着沉动振耳的风声。
在他十指笼罩之下,杜剑娘手中的一把剑,银光灿烂夺目,灵翔掣闪,封挡着陈公威的进手招数。
她早先透露过的秘密一点不假,敢情她的身法果然受陈公威传自汤阴一脉的武功路数的克制,每每灵巧奇妙的步法,却变成了自投罗网式的笨拙动作。
陈公威越战越勇,双掌风声更强烈了。
杜剑娘则是越打心里越别扭,因为她已尽放所学,只要她懂得的最恶毒最辛辣的剑法,全都用过,却毫不收效。
她感到自己根本发挥不出剑法的威力,到后来她全身武功最少有三成无法使出来,而且这种情况,有越来越甚之势。
所以她一方面是别扭生气,另一方面是斗志渐渐衰竭。
陈公威左手一招“吞云啸雨”,五只手指在一抓之间,竟有三四种变化。
杜剑娘一直都小心避免长剑被他抢夺,但这时虽将每刃方向变换,仍然找不到他指掌的确实位置。换言之,她的长剑老是在陈公威挟夺威胁中,无法使用剑身锋刃反割地的指掌。
陈公威右手一招“平沙落鸿”,突然从她左边径八,五指如钩,闪电般扣住了她的左臂脉穴。
杜剑娘惊啊了一声,全身劲力陡然消失,尤其是左手最是柔软无力,叮的一声,长剑堕跌地上。
她已经落在这个名震全国的公门高手掌中了,不必挣扎,也不用妄想他肯纵放了她。因为他们两人早已把话说完才动手的,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有指望?
陈以威冷冷地望着她,沉声道:“杜剑娘,你的运气太好了!”
她懒懒地哼一声,白他一眼。
陈公威又道:“咱们动手拼搏了五十把以上,但只有这一招,可以毫不损伤地擒下你!”
杜剑娘眼睛望向别处,道:“有时候你要伤一个人,不一定要伤他的肉体!”
陈公威面色毫无变化。他自从动手以来,直到现在,都是那么冷漠,好像早先的情意,已经完全消逝,不留半点痕迹。
他的人确实是这种决绝的人,当他尽了一切努力,无法在事前挽回某些悲剧的时候,等到他下了决心应该行动,便永不回顾,永不迟疑,也永不回心转意了。
他徐徐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杜剑娘,我只是说你很幸运,并不是说我不伤你!”
他的声音很和气,每逢他办案抓到了人犯,他总是和颜悦色地对这个人说话,绝不会作威作礼,这是风度和修养的问题。他认为既然实质上已经侵了上风,何必还在唇舌或其他方面再占人家便宜?
杜剑娘转回目光,看着他。然后,她微微露出嘲讽的笑容,说道:“陈公威,我得承认你是个真正的男人,不过……你自己也许不承认,你太完美了,所以你注定要暗暗忍受不少痛苦……”
陈公威道:“我若是暗中忍受痛苦,别人不得而知,所以对别人并无影响,对不对?”
壮剑娘道:“对,你样样都对,所以我说你太完美了。”
陈公威不禁微微引起了兴趣,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杜剑娘道:“你没有后悔,也从不反悔,任何事情绝不为感情所左右,也永远不会像女人或小孩子,为了一点小事痛哭或欢笑,你一一你已失去赤子之心!”
陈公威道:“不错,我对各种事情,都有一贯的看法和做法,答应过的事,力不反悔,做过的事,亦不后悔。杜剑娘,如果这样做人对我自己不利的话,你说说看,我为何要保持这种做法?”
杜剑娘道:“我不知道!”
陈公威道:“你听着,我力求完美的话,那就不能不公正,我遵守诺言,对人就永不失信。我个人抑或蒙受损失,但别人却得到好处。我,只有一个人,但与我接触的,受我影响的,却是千万人,我牺牲一点点,算得什么?”
他说到这里,面上表情仍然未曾变化过,声调也保持着和气。但谁都能看得出,他对这些信条,的确奉行不渝,谁也休想改变他。
杜剑娘道:“你绕着弯儿骂我,是不是?”
陈公威道“我已经没有骂你或劝你的必要了!”
杜剑娘道:“但你还是暗暗骂我,你暗示说我做事只为了个人恩怨,不顾别人,总之,我是个任性的、自私自利的人,对不对?”
陈公威道:“你自己想想是不是!”
杜剑娘呸一声,道:“我跟你说过,刘宾不但与我杜家有深仇大恨,同时他又是个奸臣,是个卖国求荣的恶贼!我不惜一切,杀他除害,这算是自私吗?”
陈公威道:“刘宾是不是卖国,你还没有证据,在政治上的倾轧排挤,古今皆然,不能就用一个“奸”字评断。凡事要有证据,他卖国证据何在?
退一万步说,他就算卖国,你杀了他就解决问题了么?”
杜剑娘嗔道:“杀了他当然解决问题,为什么不呢?”
陈公威道:“在一个普通人的观点来看,你杀了刘宾,只不过是出了一口气而已,咱们这个国家若是有可出卖的弊机,刘宾虽死,还有其他刘宾出现,请问世上能有多少个杜剑娘?”
“哼,强辩!”
陈公威徐徐道:“在执法者的观点来看,你这种不守法,私相报复的行径,造成的坏影响极为深远,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凭一己的判断去杀人了?国法是保障每个人都有生命的安全,也保障每个人有公平洗刷罪名的机会。而你,仗着武功,就要做一个独断独行的执法者,你想,社会的秩序还能维持吗?你敢保证你的判断错误,你能够赔偿这一切么?”
她已变得心平气和,但这只是说她不再记恨际公威而已,并非已完全膺服了他的理论,更没有放弃了她报仇的决心。
“陈公威,国法也有不公平的时候,那时受冤屈的人怎么办?为了尊重你们执法者就默默忍受么?”
陈公威道:“冤屈总是难免的,世上自古没有一种制度是十全十美的,将来也不会有。
只要能够把冤屈减到很少,能保障绝大多数人,也就是了他略略停歇一下,又道:“命运本来就不公平的,你可知道?”
杜剑娘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可是本已变得心平气和的情绪,忽然又激动起来,只感到自己好像掉在一个韧勒的大网中,四方人面都黏住了她,她无法挣扎,也无法抗拒,使得她心血上冲,真想马上死掉,好逃出这样的一个可怕的无形之网。
她尖叫一声,随着声音发出,泪水也溅了满面……
陈公威倏地心头大震,敢清脑后一缕劲风袭到。
这一下偷袭来得无声无息,那缕劲风直取他脑后大穴,极为狠毒。
他不能向前俯首避让,因为这么一来,在他前面的杜剑娘可能受到误伤。
当下放开了杜剑娘,身子就地疾旋,双掌向那缕劲风封拍出去。
首先令他心头震凛的是后面并没有敌人现身,劲袭自己的只是一宗暗器,可是这暗器却能使他错认作是敌人现身出手。
他铁掌猛挥,已把那宗暗器拍落地上,一触之下,已知道那是一蓬树叶,是以跟着又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