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3]
说是燕黛不久就可以离开宫廷,母子两个人租赁什么样房子都不合适,算来不如暂住他家。
燕月最近接得他父亲李志烈平安家信,要他在京都入场科举。
飞翠阁四围种有百十来株大松树,风来月上,万顷龙涛,他实在舍不得迁居。同时那地方顶清静宜于读书,父命不可违,入场也应该作一番准备,因此他答应了老侯爷。
碧桃、银杏、紫菱,三位老姨太跟喜萱,纪宝通同一气,他们背地都在促成燕月和小绿姻缘。
谁也知道小绿脾气倔强,谁也都不敢说笑肆虐。
小绿她倒好像没事人儿,每天必找月哥哥一趟两趟,找他的目的是学习琵琶。燕月待绿妹妹相当敬重,敬重她文才武艺两不等闲。
燕月不会填词,小绿却对此道独精,绘画的天才也强胜燕月一筹,他们俩互相研究,情感自然容易融洽。
燕月跟女儿家无缘,跟绿妹妹未见得无缘。
小绿看男孩子老是不顺眼,看月哥哥一点也不觉得不顺眼,照理论上说他们俩自然很有成功可能。
今天燕月一整天不在家,小绿显然有点不自在,黄昏里她在园里散步,望见人家回来,她可不像一般女孩子惯会矫张作姿。
倒是欢欢喜喜的迎住他笑问:“一清早出门这时候才回来呀,那儿去呀?”燕月笑道:“上午到庆王府鬼混半日,下午在大姨姨家里谈了一会。”
小绿嗯了一声又问:“楚姨姨好,莲姐姐好?”
“她们都好也都很忙。”“莲姐姐忙什么呢?”
“还不是忙着帮大姨姨管家,写信,记帐,还是作活。”
小绿笑道:“她真好什縻都会,比我强得多啦!”
燕片笑道:“她会的你都会,也许还比她精明,你会的她不会,而且全不会。”“你在撒谎。”
“不骗你,她的武艺实在太差,文的方面仅仅能写会算……”“你就不要讲,女子无才便是德,你晓得不晓得?”
燕月笑道:“那是哄人的话,想不到你也相信。”
小绿道:“别的先别说,她模样见长得好,性情水一般温柔,棉一般和霭,这都是我所不及的呀!”
燕月笑道:“我们家姐妹们,你说那一个长得丑?温柔、和蔼倒是实话,不过我以为,男的或女的真应该有点壤脾气才好,否则那就是没有骨头……”
小绿蓦地睁大眼睛说:“你怎么可以信口侮辱莲姐姐……”
燕月笑道:“那里,那里…”他赶紧溜上飞翠阁去了。
听了燕月几句话,小绿很欢喜,她认为他跟楚莲并无好感,有好感情也还会讽刺她没有骨头?没有骨头……该是一句多难听的话,她想着不禁好笑!
为防得意浮映脸上,她不敢进去飞翠阁,拐个弯一竟出国找三位老姨太聊天去了。从这一天起她跟燕月似乎更亲近点,琵琶不久学会,燕月填词也很成功,日子过得飞快,转瞬便闹过年。
正月里良辰美景好像更快些一晃即过,二月开头,喜萱动手为纪宝准备出门行装,深夜挑灯拈针引线,一针一线缝缀着点点泪珠。
唯有她读过头花姑娘给宝兄弟的信,唯有她知道翠姐姐匿居李侍郎家中。宝兄弟情怀郁结不瞒她,翠姐姐全盘计划不瞒她。
她们姐妹俩常常通讯,每一次刑部大人杨吉庭来探病,必带来翠姐姐一角手书,又必带走喜妹妹的一个字条,收来书,转字条却是张勇老侯爷。
别看他火栗般大脾气,办起事竟是那么样谨慎严密,就是他的三位老姨太跟前也还是守口如瓶。
过年后翠姐姐再没来信,原来她大年底赶出潼关。
喜萱明里舍不得别离宝兄弟,暗里又惦挂着翠姐姐跋途长涉,真个是柔肠寸断,但是宝三爷要在眼前,可又不得不强为欢笑。
她给三爷指定了三月十三这天吉利日子动身出京,这消息让四阿哥听到了,他订初八这天正午请三爷便饭,初九燕黛假座庆王府饯行,初十楚云设宴送别,十一杨吉庭夫妻折柬招饮。三爷回书恳辞,就是这一天他微微有点难过,躲在花园里静坐半日。下午多太监由宫里出来,带来皇上许多赏赐,并当时三爷救骂御书房遗留瓦上的一枝宝剑。
十二日晚上,老侯爷置酒大环楼,请的是傅家一家人,弟兄姐妹离绪盈腔,借酒消愁,-到三更天,大家都醉了。
没有喝的是孙小姐喜萱跟七老姨太碧桃,她们娘儿俩是喝不下去。
没有醉的是小绿燕月一对,他们早上就作过一番计议另有安排。
宝三爷倒是喝了一些酒,不过他还能矜持着愉快神情。
银烛三拔,鸡鸣四起,这时候大环楼上只剩下喜姐姐和宝兄弟,凄凉相对,忍不住泪下如绳……
纪宝蓦地下跪,抱着喜姐姐两只膝盖说:“姐姐你别哭吧……”
喜萱道:“你……你也不要哭,天快亮了、我们该多讲两句话……宝,我,…我们那年……那一天……再能相见呀!”
她忍不住弯下腰紧紧的揽住宝兄弟哭出声音来。
纪宝滴着眼泪叫:“姐姐,姐姐,我立刻就要走,你听我讲……”
喜萱抬起头呜咽着说:“不……宝,等太阳出来再……走……”
纪宝道:“我受不了,我怕人送,趁一家人都还没醒……”
说着抹一下眼泪站起来。
可是那眼泪呀,那眼泪还是断线珍珠似的一颗颗落个不停。
他一摔手咬着牙齿叫:“我……我纪宝怎么变得这样爱哭啦……”
喜萱赶紧擒住他说:“三,瞧,我不哭了,你讲。”
纪宝闭上限睛,抖着嘴巴说:“第一…我走了以后,你得早一天跟大哥回去江西,家里妈在倚闾盼望你们……见着翠姐姐给我请安,说一切我遵照她的话……一定会好好的洗心皈依……
第二……在你没有出京以前,务必想办法见颂花姐姐一面,告诉她,待我二十五年而后嫁。
这是一句大笑话,我愿意有日回来看见她落叶成荫子满枝……
姐姐,别了……别了……我这就走,行李不能带太多,张爷爷的四名家将也不要他们跟去,出家访道还要人追随服侍,我相信海容老人也不会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