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世少年 - [马荣成]

第 七 章 请你记得我 [2]

  他也很想知道这名刺客究竟是谁?

  “轧”的一声,厚实的铁门一推而开,步惊云徐徐步进,冷冷的眼睛在阴暗中炯炯放光,只见陋室一角,匍匐着三团黑影。

  他侧脸斜瞥身后的守卫长,俨如死神下令,守卫长旋即会意,笑道:“属下这就告退。”

  言罢躬身而退,顺手掩上铁门。

  室内实在过于昏暗,步惊云取出火摺子燃着墙上一盏油灯,室内登时一亮。

  一看之下,但见三人手脚同被沉重的铁链紧扣。其中一男年约十七,另一男年廿许,最后一人,固然就是步惊云所要见的那名汉子。

  三人浑身伤痕,显然早被严刑拷问了不知凡几,此际见灯火一亮,精神本来为之一振,岂料眼前突又一黑。

  却原来并非灯光再次熄灭,只是他们触目所见,这次进来的并非一般门下,而是一个外表异常冰冷的黑衣少年。

  那一身的黑,黑得就如他自己心内的那个寂寞深渊。

  一个永远都无法填满、永远也无法得到谅解的寂寞深渊。

  那名年纪最幼的刺客一脸悍然,勃然骂道:“呸!走狗!别要再来逼问我们了,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同党!”

  那个与霍步天一模一样的汉子甫见步惊云,却说出一句他做梦也没想过的说话。

  只听他平静的道:“惊觉,是你?”

  惊觉?

  惊觉?

  惊觉?

  这两个字简直势如重锤,一字一字,狠狠轰进步惊云的耳内,叫他向来冷静的身子不禁猝然一震。

  惊觉……

  已经多久没有人如此唤他了?这个由霍步天为他亲自起取的名字已然隐没三年,霍惊觉这个人亦已消失三年,谁料今日又得以“重见天日”!

  此汉子不单外貌与霍步天异常相似,就连声音也如出一脉。“惊觉”二字,仿佛蕴含无限亲切,不断在步惊云耳边游走飘荡,缠绕不走。

  可是,霍家早已灭门,这世上怎会有人知道他唤作“惊觉”?

  那汉子仍然牢牢的看着步惊云,看来也察觉到这孩子异常的反应,汉子双目竟尔渐渐濡湿起来,道:“我果然没有猜错,你真的是——惊觉!”

  步惊云定定站着,久久不动,全因眼前发生的事太不可能,在末弄清楚如何应付之前,他惟有冷静卓立。

  但汉子已急不可待举起紧系铁链的手,解开头上的冠,从发冠中取出一样东西。

  一纸残旧不堪的信,信上写着的收信人,赫然是——“霍烈吾弟”!

  “烈弟:禁宫统领的生活如何?为兄甚念。八月乃为兄大寿之期,你我手足不见六年,何不趁此良机开伦相聚?可还记得为兄一直来信提及的三子惊觉?此子生性虽僻,但本质非坏,且我长、次二子悟觉与桐觉尽皆不才,独此子天赋奇禀,已尽得霍家剑法真传,他日定能把霍家剑法发扬光大。故为兄早预于寿宴之上,向所有亲朋宣布,惊觉,将会是霍家庄未来的继承人。愿烈弟是夜能出席共证。兄步天草”

  烈弟?

  步惊云小心翼翼地把这名汉子给他的短信阅罢,信上的确是霍步天的笔迹,他那双素是稳定非常的手亦难禁微微颤抖起来。

  原来此人是霍步天的胞弟霍烈,怎么不曾听他提及片言只语?

  霍烈道:“自我剑艺有成以来,便在禁宫担当统领一职,由于事关机密,故鲜与亲友往来,大哥亦不便将我之事过于张扬。但我兄弟俩仍时有通信,大哥一直在信中不断提及你。他说,惊觉虽然外表冰冷一点,其实内里并非如此。他说你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

  他说,他说,他说……

  念及霍步天生前的一言一语,霍烈霎时有点哽咽,难以再说下去。

  步惊云的心却一寸寸的向下直沉。

  天!霍步天竟然预备把继承权传给他!

  难怪他要步惊云于寿宴当晚穿得像样一点。

  这个不是父亲的父亲,别具慧眼,早已为他这个“步家子”的前途好好铺路!

  可惜,尽管霍步天如何费尽心血,如何努力为步惊云铺路……

  一夜之间,一场灭门大火便把他所有心血和路焚为一体,化为步惊云一生也走不完的——-血路!

  血路茫茫,漫无终点。

  得步惊云独自一人孤身上路。

  但他还是感到,自己多年来的忍辱负重完全值得。

  一切一切,都是为了报霍步天的知遇之恩。

  霍烈本以为步惊云在忆念霍步天时准会泪盈于睫,谁知此子除了适才在细阅其兄弟手笔时,双手微微颤抖外,跟着便似对一切无动于衷,心想其兄所言非虚,此子果真冷得出奇,为了打破此间沉默,于是便指了指身畔两名男儿,道:“他俩是我的儿子继潜和幼子继念。”

  霍烈道:“大寿当晚,我携同两个儿子一起赴会,殊不知到达时已经太迟,霍家庄早沦为一片火海……”是的,一切都迟了。

  步惊云知道,因为那时他已被黑衣叔叔所救。

  时间永远就是这样弄人,倘若霍烈来得及时,恐怕他已成为今次行刺雄霸的刺客之一,而不会成为雄霸的弟子。

  刺客与弟子,两种迥异不同的身份,简直就是时间的最大讽刺。

  有时仅差那么一时三刻,便能制造毕生遗憾,步惊云最是清楚不过。

  他一生都不会忘记,就在他决将可以唤霍步天一声爹之际,就只差那么一丁儿时间,霍步天便已不能听见任何声音了。

  而这遗憾将永远无法得到补偿。

  一切都只因为时间。

  霍烈续道:“后来,几经艰辛,才得悉雄霸干的好事,然碍于自己势孤力弱,未能即时报仇;直至今年,我有缘遇上数名也曾遭天下会逼害而誓杀雄霸之士,终在昨夜连同我两个儿子,一行八人前来刺杀雄霸,孰料……唉……”说到这里,霍烈不由得长叹一声,瞥了步惊云一眼,发现此子麻木如旧,遂问:“孩子,我真的想不到你居然还能幸免,你怎会当上雄霸之徒?”

  步惊云双目一片茫然,他平素已不喜言语,此番曲折该从何说起?

  但此时霍烈幼子继念抢着道:“嘿,依我看当然大有因由,也许只因他贪恋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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