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骑 [2]
傅少华道:“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风光,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特色,我民族文化发源于黄河,而次第及于江淮,我祖先筚路褴褛开发西北高原,胼手胝足,征服了广莽蛮荒,然后人居于河套、黄淮、吴越、云梦与百粤等地,那里有黄金似的荆桑之地,也有浩瀚戈壁的万里黄沙,有水送山迎的曲溪弯涧,更有浩浩荡荡的长江大河,那里有云贵康藏的高原,也有茫茫云梦的沼泽之乡,有渺无边际的原始森林,也有雄壮无比的五岳名山,风潇水寒,燕赵多悲歌慷慨之士,钟云毓秀,益增江左之文采风流。数千年来,我炎黄子孙便在这块泥土之上流汗流血,歌于斯、哭于斯……”
姑娘为之动容道:“请说下去。”
傅少华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秦并六国,分天下为三十六郡,东及辽阳,北伐匈奴,南平交趾,声威远播,试一登山海关、古北口、居庸关、雁门关、嘉峪关,再看那山峦起伏,蜿蜒绵渺的万里长城,该是何等的雄壮。古来多少爱国男儿,沙场名将,为捍卫国土而牺牲,昔汉高祖掣剑纵酒,‘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慷慨悲歌,何等激人胸怀。再看那南朝金粉,吴宫花草,多少兴亡遗迹,梅花岭的史可法,方饭亭的文天祥,何等可歌可泣,登彭城的霸王楼,追忆‘力拔山兮气盖世’,豪情未灭,读燕子楼的艳诗,英雄美人与时以俱逝,锦江薛涛井,灌外二王庙,有的是风流遗韵,有的是功勋长留,塞北秋风猎马,江南杏花春雨,南人北游,听那汉北之笳声驼铃,尝那东北之大豆高粱,默默中可以认识粗犷中之伟大,冰天雪地中之刚强。读岳武穆满江红词,‘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在那边关险地,缅怀先人守土拓疆之英雄气概,可意会到雄心志四海,万里看风云的伟大,北人南游,虽无崇山峻岭,但到处小桥流水,鸟语花香,红处风和日暖,翠边水秀山明,一片江南情调,丘壑泉林,浓树疏花,无不欣欣有致。西湖的烟雨,无锡的庭园,黄山的怪石,庐山的云海,钱塘的狂潮,雁荡的飞瀑,乃至望太湖三万六千顷,历尽风帆沙鸟,看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烟雨楼台,我江山段段寸寸无不如画,我一景一物亦无不风流潇洒。”
姑娘以往强健不让须眉,而今她柔婉异常,静静听完,面露异色,深深看了傅少华一眼,道:“你这胸蕴是……”
傅少华道:“谈不上胸蕴,姑娘,这都是家师平日的教诲。”
姑娘道:“令师是当代哪位?”
傅少华道:“‘托托山’疯和尚。”
姑娘道:“应是奇人异士。”
傅少华道:“家师常说自己是个疯颠和尚。”
姑娘道:“奇人异士,大多如此。”
傅少华道:“谢谢姑娘。”
姑娘看了他一眼道:“你刚才那番话,是不是有所感触,借题发挥?”
傅少华道:“有点。”
姑娘道:“发人深省。”
傅少华道:“谢谢姑娘。”
姑娘沉默了一下道:“我叫万令仪。”
傅少华道:“令仪姑娘。”
姑娘万令仪话锋忽转:“你说你要上哪儿去?”
傅少华道:“张家口。”
万令仪道:“张家口路远,想当天赶回来得赶一阵,你我赛赛马如何?”
傅少华目光一凝道:“姑娘……”
万令仪道:“看咱俩谁先到张家口。”
娇笑一声,玉腕扬鞭,健马长嘶,铁蹄翻飞……
坐骑异种龙驹,驰骋如飞,天刚晌午,两骑已经不先不后一起驰抵张家口。
万令仪在鞍上轻抬皓腕,理了理云发,回眸含笑道:“‘万家帮’的马不错吧?”
傅少华道:“姑娘,甚好——”
万令仪道:“我整天在往外头跑,无所事做,且没一定的目的地,到处闲逛,兴来时纵骑驰骋,想上哪儿就上哪儿,不到兴尽不回去,陪你跑一趟张家口,让你路上有个伴儿不好吗?”
傅少华不安地笑笑道:“好!怎么不好?有姑娘为伴,是我的荣幸,只是……”
万令仪道:“你要有什么不方便,我找个地方歇着,等你办完了事后再一块儿回去。”
傅少华道:“我倒没什么不方便,只是让姑娘忙着跟这么远的路,我甚感不安。”
万令仪道:“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天天往外头跑,想上哪儿就上哪儿,我一个人也许跑得更远,如今张家口到了,要想当天赶回去就别耽搁,赶快办事去吧!”
傅少华迟疑了一下道:“姑娘请跟我来。”
纵骑往西驰去。
片刻之后,马抵元宝山下,傅少华马不停蹄,纵马直上山麓。
那座宽大壮严,计有殿椽数十的云泉古刹就坐落在山麓上,只听钟鼓嘹亮,梵音阵阵,悠扬全山,闻之令人心儿一肃,尘念全消,傅少华立即缓下坐骑。
万令仪纵骑驰了上来道:“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傅少华道:“找个人。”
万令仪道:“云泉古刹里都是出家人。”
傅少华道:“我就找那主持和尚。”
说话间他打量云泉古刹,这时寺内钟鼓嘹亮,梵音阵阵,但那两扇正门却紧紧地关闭着,当即心中暗道:“怎么大白天里关着门,难道云泉古刹不纳十方香火了……”
又听万令仪道:“怎么这时候还不开门……”
转过脸来道:“咱们怎么办?叩门去。”
傅少华道:“只好如此了。”
话声甫落,只见云泉古刹开了一扇偏门,一个年轻和尚挑着两只空桶走了出来。
傅少华道:“有人出来了,正好。”
忙一夹马驰了过去,叫道:“师父请等等。”
那年轻和尚闻声停步望了过来。
傅少华翻身下马,抱拳说道:“恕我打扰,我找个人,师父可否行个方便?”
那年轻和尚单掌立胸,还了一礼道:“不敢,施主要找哪一位?”
傅少华道:“我要找贵主持大和尚。”那年轻和尚经望了傅少华一眼道:“施主是……”
傅少华道:“我姓傅,受人之托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