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 - [燕垒生]

第二部 天诛 第二十章 以和为贵 [3]

  我腿上仍然又痛又痒。这伤并不太重,看来也不用多少时候就会愈合。但是我心底却涌起一阵阵难忍的刺痛,说不出的失望和委屈。在高鹫城时,武侯也曾怀疑我是内奸,但那时总还没有把我当囚犯关起来,现在却落到了这样的境地。

  我把战靴脱了下来,躺到床上。床也是很粗笨的木床,上面盖着一条很旧的毛毯。这条毛毯以前也盖过关在这里的囚犯吧?他们躺在这张床上时又会怎样想呢?

  我不想再胡思乱想,从怀里摸出真清子给我的那本《道德心经》,翻一翻。那两个亲兵在送我进来时又搜了我一遍,大概是怕我自尽,将我的一个铁带环也拿走了,这两本书倒还让我留在身边。这本书的纸张有些像绸缎,但并不是缎的,要硬得多,可能就是西府军的夜摩大武说的那种茧纸。之江省也盛产蚕丝,也出产草茧纸吧。

  翻开第一页,只见书面泛黄,大概有些年头了,字迹不大,但很清晰,字也写得端正,我靠在床头,就着照进来的阳光开始读起来。

  天之理为道,人之正曰德。循道守德,可以知天理,正人心

  这些话都是法统的老生常谈。我虽然对法统知之不深,但法统的基本教义还是知道的,无非是无欲无念,清净无为。不过现在作为国师的法统两派掌教都好像和这八个字扯不上关系,在帝都时,他们的排场和享受比一般官吏更讲究,为了在帝君面前争宠又无所不用其极,哪里还有什么清净无为的意思?我苦笑了一下,正待再翻下去,忽然外面一阵喧哗,传来一个很响的声音: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那是曹闻道的声音!我不由得一喜,跳下床走到门边,从门上的小窗向外看去。只见院子里曹闻道正脸红脖子粗地跟一个官员说着什么,那大概是个狱官。曹闻道说得唾沫飞溅,正指着那狱官的鼻子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在战场上和那帮怪物生死相搏,你们坐在这儿狐假虎威,现在还要在老子面前抖威风,当心老子豁出去一刀砍了你的脑袋。

  他一口一个老子,那狱官却不卑不亢地道:将军,下官受命看守人犯,不论何人,未得允许不得入内,将军若再无理取闹,下官可要不客气了。

  曹闻道叫道:难道你怕我劫牢不成?你再不肯通融,老子真劫给你看看。

  那狱官冷笑道:将军所言可是当真?

  这狱官身材高瘦,和壮实的曹闻道相比实在是差了一大截,但他站在曹闻道跟前丝毫不怯懦。我怕曹闻道脑子一热真做出什么事来,叫道:曹闻道,不得无礼!

  曹闻道听到我的声音,又惊又喜,便要向我这儿跑来,哪知他刚踏出一步,那狱官一掌搭在他肩上,他竟然动不得分毫。曹闻道看样子也大吃一惊,转过头来挣了挣,看看挣不脱,竟伸手到腰间摸刀去了。

  这儿虽不算大牢,但也不是随便可以进来的。曹闻道他们大概是闯进来的,身上佩刀也不解。我急道:曹闻道,狱中之规比军中更严,不论何人亦不能例外,你们先出去吧。

  曹闻道退了一步,呆了一呆,狠狠在腿上捶了一拳,叫道:统制,我就知道你会有这个下场的,他妈的,我们在战场上给他们拼命,他们倒好,什么事都做得出。

  我道:如今事态未明,不得妄动,前锋营暂付钱文义统领,毕将军总会将事情弄清的,你先回去吧。

  曹闻道还想说什么,我又喝道:曹闻道,你带刀冲进大狱,已是犯了死罪,还要多说什么,快出去!

  现在战事正紧,狱卒对我们这些从前线杀出来的将士也网开一面,就算平常犯了军纪的士兵送到这儿也没受什么虐待。曹闻道带着刀闯进来,如果是平时,肯定还没闯到这儿便被狱卒杀了。曹闻道人虽粗鲁,却并不莽撞,总该知道其中利害。

  曹闻道被喝斥了一声,有点惘然,看着我道:那那统制你要是被判了死罪,那该如何?

  会判死罪么?我仍然有些茫然。就算已经被判了死罪,难道我要曹闻道拉出前锋营来造反么?前锋营的士兵都是百战中逃出来的,他们肯定不会这么做。就算前锋营万众一心,我又怎能说出这句话?我颓然道:就算判了死罪,那也是我罪有应得吧。

  曹闻道又是怔了怔,他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丧气话来吧。他动了动嘴,似乎想安慰我,但也说不出什么来。我是第五级的下将军,已经沦为阶下囚,他只不过是个小小的队官,又能如何?他看着我从小窗里露出的半张脸,已是满面沮丧。我笑了笑道:也不会那么绝望,我还没被定罪呢。

  他摇了摇头道:统制,你放心,我们正在想办法。他娘的,要是那些怪物能全被杀了,也不会出这种事吧。

  前锋营中,钱文义大概会帮我说话,杨易与我没什么交情,就不知道立场如何了,邢铁风却肯定不会帮我说话的。一个前锋营已经如此,全军中那些和我素不相识的将领能有几个帮我说话的?我只希望毕炜能多听听各方之言,不要只听一面之辞便心满意足了。我道:你回去吧,不要让狱官为难。

  曹闻道又看了看我,半响才道:统制,那我走了,你保重。

  他走时颓唐之极。看着他的背影,我觉得自己像是沉到了水底。

  我本以为毕炜马上会提审我,没想到曹闻道来看我后就一直什么事都没有。一个白天我都在看那本《道德心经》,不过这书文辞古奥,我也不太看得懂,后面却全是些打坐练气的法门。读心术据说是清虚吐纳派的本事,不过这本书准是在法统分成两派以前就写的,所以才会落在身属上清丹鼎派的真清子手里吧。

  今天已是三月二十二,明天就是天寿节了。便是在大牢里,那些狱卒也弄了些松枝来装饰一下。一大早,我在小房子里练了练拳,松动一下筋骨,便坐在那小窗前看书。书太难懂了,我只能照着里面的几个图打坐,按它所写的调匀呼吸,集中注意。虽然根本没有练出读心术来的迹象,不过我一坐就是半天,关在这小屋子里也不觉得烦躁了。

  我正看着书,对其中的一句话百思不得其解,门突然被打开了,那个狱卒在门口道:真人,请进。

  我还有些不知所以,真清子走了进来。我大喜过望,站了起来道:真人,你来得正好,我正有话要问你呢。

  真清子仍是穿着那一件满是补丁的长衣,可能他也只有这一件衣服吧。他挟着一个竹皮编成的小箱,将小箱放在床上道:楚将军,今天我来给你腿上的伤换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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