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1]
纪宝笑道:“老先生您请坐,听我讲啦。我姓傅叫纪宝排行第三,父亲神力威侯,母亲绰号千手准提,我虽然年纪轻,幼秉庭训,力敌万夫,善能飞檐走壁……”
万居惊叫:“老夫人姓胡?”
纪宝点点头说:“我大哥纪珠前在西藏拉萨跟喜姐姐有一段因缘,她父女此次入关就为着寻访珠哥哥,偏偏搅出命案,我纪宝怎能不管?”
万居心定叹口气说:“昨夜你说喜萱带来的一袋子珍珠是定聘的礼物……”
纪宝笑道:“那是胡扯,倒还没说定,所以使我很为难,假使她变心贪图富贵,我又何苦出头干涉……”
万居道:“你以为她……”
纪宝道:“她不是吩咐您别把王由讲的话告诉我吗?真不可解。”
万居怔一怔坐下去,手拍拍桌沿说:“妮子态度太过镇静,好像胸有成竹,假使真转错了念头,那是她自己找死……
四阿哥窥窃神器,司马昭之心天下皆知,然而一个破落户小脚汉女,难道还有选娘娘的?
什么叫金屋藏娇?还不是空欢喜,白糟蹋,皇帝讲信用么?到头来休不休,嫁不嫁,落个坐冷官,守活寡,求荣反辱,终天抱恨……”
老头子越讲越有气,直气得须发翕张,面目异色。
纪宝笑道:“前辈昨夜对付王由几句话够劲儿,我算定他今晚还要来,你老人家索性躲个干净。我还不敢肯定说喜姐姐必定靠不住,横竖我总跟着瞧,你就抱定一切不管好了。”
万居道:“要是他们派人接走喜萱呢?”
纪宝笑道:“您还不如说劫走……这是必不可免的,尽管由她去。”
万居又发了一阵怔,带央求的神气说:“无论怎么样,张维一条命你总要想办法。”
纪宝道:“伯父在拉萨一病临危,珠哥哥冒险救活他,他们总是有一份交情,眼前珠哥哥不在京都,伯父偏又出岔子,我要不能使他平安出狱,我算对不起同胞手足。
就说喜姐姐,她能保持一天清白,我决计照拂她一天安全,不到黄河心不甘,我还是要去找方超的母亲。
近午时光回来陪喜姐姐探监送饭,下午赶写状子,还得上东四求街坊邻合做证人,今天一天我大概够忙,晚上不找您啦。
我还是埋伏屋上听喜姐姐唱独脚戏,非到紧急关头我总沉着气……我这就赶往宣武门牛街见方家老太婆去,您可不要把我的话告诉喜姐姐。”
老掌柜这边一点头,三爷一溜烟走了。
喜萱街上买了菜回来,急匆匆厨下忙了大半天,好容易打发老掌柜吃完,她又赶着拾掇饭篮儿准备出门,刚刚要动身门外宝三爷大摇大摆恰也来了。
姐弟来到刑部大牢,张良箫何韩信确都在那儿等候,有他们三杰帮忙,三爷再随喜了几两银子,一帆风顺,浪静风平。
张维见着三爷不禁悲喜交集,再听说纪珠大爷不日也要来京,心中越发欢喜,他跟三爷密谈的时间相当久,这当然还亏三杰一力支持。
纪宝由刑部大监牢出来,立刻动笔墨赶辨翻案文章,这在他自然不费吹灰之力,连作带写也不过化个片刻工夫,礼貌上他不能不请教五爷。
万居虽然一肚子学问,而且还是位秀才相公,但看了这一纸呈词,他只有惊服赞叹的份儿,三爷随便客气了一阵,含笑告辞去了。
这一去一直没来,状子是交给韩信投递的,下午又叫萧何陪他上东四牌楼拜访估衣铺老掌柜方德,顺便遍托左右邻居公堂作证。
人都有几分仗义心,同时又有刑部衙门大公差从旁帮着讲话,看样子分明像各方面全打通了关节,大家因此放大胆都答应了。
一切办得顺利,三爷好生欢喜,初夏天他邀请张良箫何韩信上馆子喝酒,回头便回去一枝春茶行关在楼上写信。
二更天换一身夜行服色,暗技防身软甲,随带宝剑镖囊,越窗上屋迳奔四阿哥府邸。
谁也都知道那地方不啻龙潭虎穴,说养土何只朱履三千?而且大多半还都是武字号绝好脚色。
这当儿天气还早,到处警卫森严,通明灯火,小孩子艺高胆大倚仗胸中所学,飞檐走壁如入无人之境。
好在四殿下大花厅宴客未散,三爷乘机踏隙闯进机要密室寄柬留言,还偷看了一些紧要文件,临去信手取走了案上一对玉狮子镇方。
说的快,究竟总还耽搁一些时间,三更天他才赶到王府井大街万家书店,王由可是先来了一步。
三爷屋上揭瓦望下看,老头子万居好像早就睡下了,喜萱姑娘和客人隔着柜台问答,彼此声音都放得低,姑娘态度依然沉着。王由神情愉快满面春风,他们讲的话,三爷就是一句也听不到,眨眨眼,姑娘已裣衽送客,王由倒也不敢逗留,赶紧打躬告退。
纪宝却仍留在屋上发呆,他想王由必然说服了姑娘,不然他不会那么得意,到底唱的是什么戏呢?
越想越烦索性不想,他随即回去一枝春茶行更衣,藏起兵器,片刻不停溜出来又上铁狮子胡同侦察。
他算定四阿哥看了他留下的信,一定会去找义勇侯张勇说情,果然就在天刚亮的时光,这位将来的皇帝继承人单身匹马远远地款段来了。
四阿哥不但为人精明强干,说武艺也还是出类拔萃超群绝伦。
当时他马来到切近,纵目望见纪宝徘徊张府门前,忽然心动,叫声“怪”,蓦地跳下马,仗手中马鞭子迳奔三爷。
三爷猛吃一惊,一跺脚急待躲避,四阿哥高喊:“纪宝!”
宝三只好站住。
四阿哥赶前来说:“你这小孩子多可恶,简直要监视我么……什么时候进京的?纪珠纪侠念碧全来啦?”
纪宝摇头笑道:“他们还没来。您好厉害,怎么认得我呢?”
四阿哥道:“那天王府井大街看打架,你就在旁边侦伺我,是不是?可是我一时还没想到是你。
昨儿晚上潜入我的签押房寄柬行窃,翻阅秘密文件,今天一清早还敢等在这儿装模作样,要是再让你这张佯装的晦气脸瞒过去,我也真够糊涂了。”
说着拿手中马鞭子敲一下足上靴子。
纪宝笑道:“我可不敢讲您糊涂,但是话要听清楚,我还不明白……”
四阿哥再重敲一下马鞭子说:“早听说你练得一身能耐,而且好管不平,昨宵我那签押房里,墙壁上好些地方留下小孩子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