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1]
春若水真个心乱了,走又不是,留也不好。最不能甘心的是这一趟的白来,恍馏惚,她极似又有一种冲动,恨不能立刻飞越窗外,找到那个朱高煦,要他还个公道来。
这件事想来易,行来难,大凡“一鼓作气”全凭意气所行之事,都禁不住细想深思,一经细想便为之气馁,无能实现。
要做就别想,想就别做!心里赌着气,她干脆什么都不想了。
“喝口热茶吧!”不经意,季贵人已姗姗走到她的身边,那么近得睇着她,美丽的眼睛里,仍像初见时那样充满了离奇、虚幻,对于这个传说中的“春小太岁”,她有太多的好奇,却非短暂的相晤,便能尽释。
春若水点点头说了声谢,便自接过茶碗。
季贵人说:“这会儿安静多了,回头我出去瞧瞧,看看还有人没有?”
春若水又点了一下头,默默地喝了口茶,她看向季贵人:“你只告诉我怎么个走法就得了!”
“喔,好!”
当下季贵人滔滔不绝地讲了一通,惟恐诉之不尽,还找出纸笔,为她画了个详细地图。
春若水的兴趣来了,她远较“季穗儿”多了一份细心。
“等等!”她说:“这么大的地方,你得说清楚了才行,要不然我可怎么弄得清楚?”
手指移动着,指向一处:“这里?”
“是正厅!”
“这里呢?”
“这是王爷的寝宫!”
“噢。”春若水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其它的她也就无意再听下去了。
季贵人又说了半天,把一张本府的详细地图讲说得十分清楚。
“现在就走?”她说:“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春若水摇摇头:“不,再等一会儿!”
季贵人看了一下左右:“那就在这里睡一会儿,你一定很累了!”说着她就过去整理床帐。
春若水笑笑说:“你自己睡吧,我自个坐一会儿就好了!”
季贵人看着她,愣了一会儿,怪过意不去地说:“那怎么行?这样吧,这床很大,咱们两个睡吧!”
春若水摇摇头,尽自走向纱幔外面,那里有一张铺有锦褥的靠背长椅,她就坐下来。季贵人见状略放宽心,由里面又抱出来枕被,嘱咐了一番,才自转进里面。
“你先歇一会儿,到天快亮的时候我叫你起来。”
说过这话,她就把灯熄了,顿时一片黑暗,却只有透过纱幔照射进来的淡淡月辉,依稀为这屋里增加了一些神秘感觉。
春若水自不会疏忽到真的睡着,只是盘膝在座,运功调息而已。起先她还听见一幔之隔,里面的季贵人翻身掩被的悉卒声,过了一会便听见她均匀的鼻息,判断出对方是睡着了。
万簌俱静,这一霎仿佛连风也停止了流动,倒是春若水的那颗心却还较先前更不平静,她原已死了对质朱高煦的一颗心,却由于穗儿无意道出了朱高煦的住处寝宫所在,竟然又告复活,一经入脑,无论如何也难以平静。站起来走了几步,回头又坐下来。脑子里依然还是这件事,“走,现在就找他去,当面问问他,到底是何居心?”心里这么盘算着,无暇多思,随即把身上拾掇利落了,那一口青钢长剑自不会忘记系在背上,一切都安置好了,才想到与眼前的这个“穗儿”姑娘,作番交代。
桌上有现成纸笔,信手涂来:“大恩待报,请自珍重。”
蓦地,外面传过来清晰的梆子点儿,三更三点,敢情是夜深了。
春若水这一霎无疑周身是胆,当下不再犹豫,闪身来自外面,却见套间里一只彩贝灯盏兀自荧荧燃着,所见甚是清晰。方才季贵人与她解说得甚是清楚,倒不愁认错了路。除了右肩上暗器所伤隐隐作疼,其它各处,倒也无碍行动。当下悄悄地撩开珠帘,开了门扉,来到了外面,却见一个女婢,蜷着双腿,倚身在一张铺有厚厚坐垫的椅子上睡着了。
这个女婢正是服侍季贵人的“伶官”,因为刚才府里闹了贼,上面关照,要各房里保持警觉,这伶官儿不敢怠懈,连床上不敢上,干脆坐待差遣,想不到仍然还是睡着了。
春若水脚下轻巧,更不会惊动了她,悄悄地由她身边经过,宛若轻风飘动,已来到了门前.瞧瞧这扇门关得可真严谨,除了原有的门栓之外,另外还加着一把大铜锁,两个花盆架子,想是防备贼人的破门而入。
这一切瞧在春若水眼里,不觉好笑,她干脆不必费事,由侧面那一排长窗出去得了。肩上尽管有伤,却无碍她的行动,略施身法,极其轻巧地已来到了窗外。
季贵人这:“西跨院”原是清静所在,平素因高煦常来过夜,一干闲杂人等,自不会无故擅入。院子里,花叶扶疏,秀石耸峙,透过一天星月,更似景致如画。春若水胸有成竹,倒也并不慌张,当下施展轻决,一连翻越过几处假山,越过荷花池,来到侧面月亮洞门。
隔着洞门,是一道迂回长廊,梨花夹道,郁芬满径,一行青石“灯斗”蜿蜒而伸,灯光璀璨,宛若明珠一串,如此夜色,凭添了几许娇姿,却也显示出深宅大院的一派阴森。
这便是汉王朱高煦的寝阁所在。
剑交左手,反拧肩后。春若水舍长廊而道迂回,直趋正面石楼。
朱高煦所居住的这处阁楼,较之府内其它各处,并不十分特殊,楼也不多,只是庭院宽大,奇花异草,间以苍松翠柏,布置得甚为幽雅。
春若水由于事先有了防备,行动自见谨慎,一经她留意观察,果然看出了许多破绽,原来院子里埋伏重重,每座青石灯斗后侧,俱有专人防守。饶是她行动谨慎,亦不得擅越雷池一步。观察越透,越是畏惧不前,如此耽搁甚久,几经犹豫,正不知如何是好。
猛可里,面前黑影晃动,花丛里闪出了一双碧森森的眼睛。春若水方自看出是一只长身瘦躯的青皮藏犬,后者已霍地腾身跃起,箭矢也似地直向她身前袭来。
原来高煦身边养有甚多獒犬,久经训练,袭人无声,一经出袭,择人咽喉,被咬者十九无救。
春若水幸而由季贵人处早已得了警告,眼前更不曾掉以轻心,虽说如此,也不禁怦然心惊。一发之下,陡地抡出长剑,迎着这畜生头上就砍。却不意这只狗久经训练,非比寻常,见状就空一个打闪,已自闪了开来,“噗”一声,折落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