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3]
语毕徐徐引杯就唇,只喝了一半,又将那半杯剩酒递到林淇面前,手腕还有些颤抖,温柔地道:“官郎!我敬你半杯酒。”
林淇对她的行动大感意外,看那半杯酒本来是淡青色的,已为她的唇上胭脂染成微红,不禁微微一怔。
娃狄娜见他并未接过杯子,脸色一变,惨声道:“官郎不肯接受我的敬意?”
林淇讷讷地道:“姑娘,我们的礼俗不同,这样似乎太唐突姑娘了。”
娃狄娜神色更惨,潸然泪下,四边的女郎们,也变为异常肃穆,目光炯炯瞪着林淇。
林淇见她们一下子都变了态度,不禁诧然地问道:“罗兄,这是怎么回事?”
罗仙客庄容道:“娃狄娜以苗疆中最尊崇的敬礼对你,老弟若不接受,倒是她的奇耻大辱只有一死以谢了。”
林淇大惊道:“这是从何说起……”
罗仙客继续庄容道:“苗俗认为处女的嘴唇,是最纯洁神圣的象征,所以那半杯残酒,实是一种至高无上的敬意……”
林淇虽然无法相信,可是看到娃狄娜与诸女的神色,知道这已不是开玩笑,万般无奈地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女郎们爆出一声欢呼,娃狄娜感激万分地在林淇的手背上亲了一下,含着眼泪低低地道:
“谢谢你,官郎!我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林淇讷讷地有些莫知所从,那半杯酒在肚子里热辣辣的,口中也甜丝丝的留着一丝余香,不知是什么滋味。
娃狄娜此刻,忽然变得无限温顺,盈盈起立道:“官郎旅途辛苦,还是少喝一点吧,后面有床铺,你们快吃了去休息吧,养足精神明天好痛快的玩一下。”
林淇骤感十分疲倦,但还是笑着道:“我们占了姑娘们的床铺,你们又怎么办呢?”
娃狄娜柔笑道:“我们不睡,还得赶夜工呢?”
林淇知道她们要继续做针线,不禁微笑道:“姑娘们可真勤快。”
娃狄娜笑笑道:“一连十几天的大雨,使我们以为明天的跳月大会要开不成了!所以都没准备,谁知到了近晚的时候,雨突然停了,大家不得不临时加工,现在村子里哪一家的姑娘不是在忙呢?
这都是官郎带来的好运气。”
林淇这才明白何以到了深夜,此地仍是灯火荧荧了,原来都是在赶制参加盛会的新装,不禁微笑道:“那你们早些制好了,备而不用不是一样吗?”
女郎们又咭咭地笑了起来,林淇知道自己这句话又讲错了,方自后悔失言,娃狄娜已婉然解释道:“官郎不明白我们的风俗,这一件新衣对我们的关系极大,一定要有把握穿上身才可以动手缝制,若是做好了不穿,会终身不幸的,所以我们才延到现在开始,但愿上天保佑,明天给我们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林淇见她忧形于色,十分可怜,连忙劝慰道:“姑娘放心好了,明天一定会有好月亮的,月到中秋分外明,客地逢佳节,能欣赏到你们的清歌妙舞,该是我此生最愉快的一段经历。”
罗仙客也大笑道:“对了,记得扬州的歌妓们,常唱宋代苏大学土的一阙词,叫做什么水调歌头,也说的月亮,只可惜愚兄粗解文字,别说是领略词境了,就连歌词都记不清楚,老弟为江南第一才子,想必一定是知道的。”
娃狄娜眼中异光突闪,笑着道:“真的吗,官郎唱给我们欣赏一下好吗?”
她的表姊妹们也附声要求,林淇情不可却,只得清了一清喉咙,然后以他那低沉而富于磁性的嗓音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常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睛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歌声在令人沉醉的旋律中结束了,屋中静静的没有半点声息,这些女郎们都被他的歌喉与词境迷住了。
林淇在唱完歌后,觉得疲倦更甚,不禁伏案沉沉睡去,很久之后,娃狄娜才被他轻微的鼾声从沉迷中惊醒。
她的脸上犹自爬满了泪痕,深情无限地望着林淇,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抚着他的头发,喃喃地道:“但愿人常久,千里共婵娟,这情调太美了……官郎,你醉了!也累了!我扶你进房去休息吧!”
双臂轻挽,林淇那不算太矮的身躯托在她手中居然十分轻松,莲步姗姗地走向后面去了。
罗仙客轻轻一叹,神情中微有一丝惭意,当娃狄娜再次出来时,他立刻趋上前拱着双手笑道:“恭喜姑娘,得了一个如意郎君。”
娃狄娜幽怨地一叹,心事重重地道:“罗客人,他家中有妻子吗?”
罗仙客摇摇头道:“绝对没有,但愿你能用柔情牵住他,使他永不离开你的身边!把他交给你这样美丽的姑娘,我也算尽心了。”
娃狄娜仍是摇头叹道:“我却不敢那样想,虽然我对他一见倾心,却不知他会对我怎样,也许他根本瞧不上我这么一个化外的苗女。”
罗仙客微笑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暗示你下蛊了,这是我们苗疆女子控制情人的最佳手段,无论千山万水之隔,你都可以藉着心神的感应发动蛊毒,使他回到你的身边,若不是看见你悬在门口的标记,我真不知道你就是名满苗疆的蛊神女呢!你化在唾沫中的是什么蛊?”
娃狄娜神色悍然地道:“那是我的本命神蛊天香丝!”
罗仙客神色一惊,失声叫道:“什么?是天香丝!”
娃狄娜凄然点点头道:“不错,今后我们的生命系在一块儿了,希望我们的命都能长一点,否则只有同归于尽了,我是心甘情愿的,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