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龙战 - [沧月]

正文 十七、破军 [5]

    “云荒大陆的命运?”苏摩讥诮地笑了一声,抬起眼睛,望着天尽头湛蓝的海面,“我只想把握住自己的命运而已……你问我为什么?那不如去问纯煌当年为什么送你返回云荒吧!难道他也是为了插手你们空桑人的天下争斗么?”

    听到那个名字,白薇皇后的眼神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黯淡了一些。

    “新海皇啊……请不要和纯煌那样。有些事,并不值得为之付出毕生的代价。”白薇皇后露出了一丝温和的表情,轻轻叹息,“你不惜用一半的血来交换与她生死与共的权利——可是,你是否问过她,她还如以前那样爱你么?”

    “不需要问她。”不等她说完,苏摩截口打断,冷笑,“这是我一个人的事。”

    他的手按在胸口,将伤口一分一分弥合,望着白薇皇后,他一字一字地重复道:“这,只是我一个人的事。”

    白薇皇后长久地沉默,然后侧眼望向脚下的云荒大地,带着微微的惘然和恍惚,仿佛在追忆着什么。宿命和光阴的交错中,那样绝望而义无反顾的爱……隐约中带着某种不祥的意味,似乎不像是这个尘世所能存在。

    或许,那只是命运?只为着上一世她和纯煌的擦肩而过,而注定了这一世白族唯一血裔的空等,注定了新一代海皇的生死不忘。他们两族的命运就这样在生生世世里相互交错。

    那一瞬间她的眼神柔软下去,不再具有神袛般凛然的冰冷色泽。

    “好吧。”许久,她叹息了一声,仿佛作出了某种妥协,“既然你用你的血和她结盟,共享命运——那么,我并不阻拦你。”

    “我们一起去帝都吧。”

    顿了顿,白薇皇后的眼睛里却隐约有一丝忧虑,望向苏摩的眉心——虽然七千年后,她再一次被海国鲛人的勇气打动,但是这位新海皇的眉心凭空出现的烈火刻痕,却不能不让她感到不安。

    那个深不见底的眉心刻痕里,隐约透出如此强烈的恶毒邪气。

    那样的气息,正是魔物的栖息之地的表征——带着这样的人去封印破坏神,会不会是反取祸源呢?

    十月十五,伽蓝帝都。开镜之夜。

    那一夜极其璀璨,宛如梦幻。

    在白塔顶上俯瞰下去,镜湖银光万顷,如开天镜。而围绕着这一面银镜的,则是万点篝火,宛如一串红色的宝石镶嵌在镜旁。波光如梦。

    “唉……愚蠢的人们啊……”白塔顶上,重重深门里,低垂的帘幕后忽然吐出了一声模糊的叹息:“年复一年的,自甘沉沦……难道不知镜湖中种种幻象,只不过是蜃怪诱人入口饱腹的把戏么?”

    顿了顿,帘后的声音却也出现了微微的沉吟:

    “奇怪……今年蜃怪这一次的开眼……提早了?”

    智者大人?在帘幕后透出第一声叹息的刹那,跪在帘外的白衣女子全身一震,眼睛在黑暗里倏地睁大。她那一头雪白的长发,也在夜色里奕奕生辉。

    智者大人终于是醒了么?那么,弟弟总算是有救了!

    沧流历九十一年,迦楼罗第五十七次试飞失败,坠毁于博古尔沙漠,长麓将军殉职,如意珠丢失。破军少将云焕奉了元老院的指示,前往西方寻找如意珠将功补过。

    一个月后,他顺利完成任务,携带如意珠搭乘风隼准时返回。朝野为之庆贺。

    看到少将奉上的如意珠,巫即大喜若狂,也顾不得其余十巫还在为破军少将的功过争论不休,只是自顾自地带着弟子巫谢起身,拿着如意珠奔赴铁城。他叫来了冶胄,三人一起来到了那一架造了一半的新迦楼罗面前。

    那日从藏书阁翻到那一卷空桑遗留的《伽蓝梦寻》后,巫即仿佛想通了某个关键的问题,立即下令征召了铁城里最好的工匠,画了图纸令他从头造起——虽然如今刚刚搭出了龙骨和大致的架构,随行而来的弟子巫谢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这一架迦楼罗和前面坠毁的五十七架都大不相同。

    ——因为在原本应该用来安放如意珠的机舱核心位置上,竟赫然固定着一名鲛人傀儡!

    巫谢来不及问这是怎么回事,就看到白发苍苍的师父拄着金执木拐杖健步如飞地跃上了龙骨,在那个禁锢鲛人的舱旁停下,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如意珠放入了那个鲛人的心口。

    “这是干什么?”巫谢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足尖一点,瞬间也出现在迦楼罗上,“师父,怎么弄了个鲛人放在这里?”

    “别乱动!”巫即却忽然暴怒,那声厉喝几乎让巫谢猝不及防跌落下来。

    巫谢不作声了,只是惊讶地望着师父,难道,师父真的是研究迦楼罗走火入魔了?原本,迦楼罗这样超越了世间力量极限的巨大机械,就不是人所能制造出来的。百年前,智者大人带着他们从海上返回大陆,为了在短时间内夺取云荒,教授给了他们诸多秘密的技能:军队的训练,机械的制造,甚至还对十巫进行了术法的传授。

    智者大人将惊人的力量传给了冰族,并写下了《营造法式》,教授了风隼和比翼鸟的原理以及详细的制造流程。然而,在传授到超越力量极限的迦楼罗金翅鸟时,却忽然间中断了,从此独居神庙。

    那之后的一百年,尽管专攻机械力的巫即长老穷尽心力,带领着铁城的能工巧匠陆续成功地造出了风隼,比翼鸟和螺舟,并投入了军队的使用——然而,失去了智者的指点,迦楼罗的几十次试飞却没有一次成功。

    为了解开这个谜,巫即已然呕心沥血多年。

    年轻的巫谢望着那个崭新的迦楼罗骨架,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机舱内,那个鲛人傀儡被固定在座位上,手足上均插入了诡异的细细银针,另外有一根极长的针,居然从她的顶心一直刺入,穿过了居中的心脏,硬生生地将她钉在了座位上!

    巫谢转头望向师父,想确定他作出这种行为是否属于疯狂,却看到巫即抛掉了金执木拐杖,令冶胄在鲛人心口上剖开一个伤口来。

    那名铁城第一名匠毫不犹豫地跳了过去,一刀划开了那名鲛人傀儡的心。

    血喷在他的脸上,毫无温度的冷,冶胄眼睛都不眨一下,干脆利落地剖开了心室——如所有冰族人一样,他有着一颗冷酷平静的心和极其稳定的手。何况,鲛人在他们眼里一直是某种“物”,在利用起来的时候和钢铁木材没有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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