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天诛 第二十八章 深谷断魂 [5]
那些鬼军面面相觑,突然有个矮小的鬼军走出来,跪在曾望谷跟前哭道:曾夫人,来世再见了。
这人声音娇脆,竟然就是那天那个叫文美的女子。她果然是曾望谷的人,但我却来不及恼怒。她居然管曾望谷叫曾夫人,难道曾望谷竟也是个女子?
曾望谷慢慢将脸上那张鬼面具拿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姣好的面庞。以前夜摩大武跟我说曾望谷据说是李湍的娈童,那并不是胡说,只是他们想错了,曾望谷其实是李湍的侍妾吧,也怪不得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曾望谷将面具拿下时,前锋营众人齐声叹了口气。那个文美也不算难看,但站在曾望谷身边,却着实显得平常。曾望谷可以算得是绝代佳人,他们也为这样一个美人要被割掉首级而叹息吧。曾望谷转向我道:楚将军,我在这里纵横已久,没想到折在你们手里。李大人在时,罄天水省之兵,也没有哪一支及得上你们的。只望楚将军能体上天好生之德,将我谷中的妇孺放走。
我心头已是乱极。我说要杀尽鬼军,可也根本没想鬼军里居然连妇女都有。我盯着她,慢慢道:你可答应遣散部众,以后不再袭击过往的帝国军么?
曹闻道在我身边急道:楚将军,这女人花言巧语,不能放啊!
我看看身后,前锋营的士兵们一个个木然站着,他们随我前来追杀,现在战死了五人,如果我把曾望谷放了的话,不知他们会不会不服。我心烦意乱,向曹闻道喝道:住嘴!
我从来没这么凶地跟他说过话,曹闻道也一下愣住了,不敢再说。我高声道:弟兄们,你们意下如何?
那些士兵都面面相觑,一个也不说。想必从来也没有一个将官曾经问过他们这样的事。一个年经将近四十的老兵道:人死不能复生,多杀也无济于事,楚将军你看着办吧。
曾望谷眼前一亮,道:楚将军若真能放过他们,曾望谷愿自尽以谢。
我道:自尽也不必了。你们也害死了我的五个弟兄,以后若再有袭击我军之事发生,那时不要怪我不懂怜香惜玉,我会将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的。
她微微一笑道:楚将军真是好男儿,我哥哥死在你手上,也该不枉。曾望谷在世一日,定不会再与楚将军为敌了。
她看了看我手头的刀,我把刀扔了给她,喝道:快滚吧,少婆婆妈妈的。
她拣起刀,看着我道:楚将军你怎么知道这儿的奥秘?
我走到山崖边,拿起了百辟刀。百辟刀像是粘在上面的一样,得花点力气才能拿起来。我道:不久前我刚读过了当初天机法师的《皇舆周行记》,内中有谓:山中有石能吸铁器,如慈母引子,故名磁石。我想这面山崖上,大概都是磁石,所以你们不用铁器,你用的也是铜刀。
曾望谷露齿一笑道:楚将军真是文武全才,如果你早生三十年,想必这天下就是你的了。
她突然将刀一翻,右手往刀口一击,一只手切在刀上,直飞起来,血喷了半身。文美惊叫一声,撕下一条布来绑住她的断腕,叫道:夫人!曾望谷望向我道:文美,这样能让楚将军向他属下有个交代。
我没想到她居然会断腕明志,一时说不出话来。曾望谷脸上已无血色,强忍着疼痛,向我跪下来道:多谢楚将军不杀之恩,多谢列位将军仁心。
她不畏死,说谢我的不杀之恩,那也是谢我不杀她的部属吧。我让自己保持平静,道:曾望谷,记得你的话。转身对曹闻道道:我们走。
曹闻道看了看身后那些人,小声道:楚将军,是不是要我把他们全干掉?
我叹了口气,曹闻道其实颇为精细,现在把曾望谷他们杀光才是永绝后患的上策。但是,这种上策纵然我做得出来,只怕日后也难以面对自己的良心。我道:曹将军,我以前就有过一个誓言,今生今世不杀女人,你不要让我违誓吧。我当然并没有这种誓言,但此时说出口了,现在立这个誓也不算晚。
曹闻道怔了怔,道:那也好,反正他们死了也有一半,翻不起什么浪了。
背着五具死去弟兄的尸首回到方才遇袭的地方,丁孝也已等得急了,见我们浴血而归,他吓了一大跳,跪在我眼前道:统制,曹将军,你们没事吧?
我道:不碍事。这儿呢?
丁孝道:那些家伙见射不动我们的阵脚,自己乱了阵脚,被我们射死了十来个。
在路边,整整齐齐地排了十来具尸首。我叹了口气道:连同我们的弟兄,一块儿埋了吧。有受伤的弟兄马上医治,我们得快点走出这鬼啸林。
丁孝答应一声,转身便去传令。我重新上马,曹闻道这时也将马带到我身边来,小声道:楚将军,你还在防着曾望谷出尔反尔?
我点点头道:正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曹闻道想了想,像是鼓足勇气道:楚将军,我真觉得你有点妇人之仁。既然怕他们出尔反尔,不如干脆做个了断,以绝后患。
我叹了气道:曹将军,你以前是陆爵爷麾下健将,君子五德,仁、义、信、廉、勇,陆爵爷之勇你已得了,但陆爵爷之仁你却少了点。他宁受君侯责罚,也不忍妄杀平民,我们岂能如此好杀成性?
曹闻道道:可你不怕那曾望谷有反复么?
我看过一句话,叫仁者爱人,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力,所以我宁可错放,也不愿错杀。
我说得有些响,边上的一些士兵都被我的话感动了,那个方才附和我的老兵点了点头道:楚将军这话实是不错。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能不杀的,还是不杀好了。
进入符敦城时,天已近黄昏。我们坐船渡江,到达北门时,城中早已涌出了一群人来等在北门,当先两骑,正是西府军的正副都督周诺和陶守拙。周诺和我并马入城,很亲热地道:楚将军,年初见你时,我便知道你必成大器,果不其然,哈哈。
我笑了笑道:周都督取笑了,小将只不过是机缘巧合,何足挂齿。周都督为国出力,是国之柱石,此番朝中军制变革,我奉太子与文侯大人之命而来,一为周都督晋爵,二是在周都督手下听命,还望都督关照才是。
周诺大笑道:这个自然。如今妖兽横行,我等自当戮力同心,以报天恩。
我也笑着,但心里只在捉摸着他话里的意思。陶守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走着,他准是做梦都想不到文侯竟然会派我来。当他出主意要害我时,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居然能咸鱼翻身。如今今非昔比,我成了奉王命而来的钦使,并且知道他告发周诺的底细,要是他足智多谋,也一定正惊魂未定。我突然有一种想要恶作剧的念头,道:陶都督,今番你虽未能晋爵,太子亦加封陶都督为偏将军,陶都督可不要有多余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