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5]
徐士奇尚未答言,卫芝却正中下怀,小孩子谁不想露脸叫好,如今现成的场子,现成的观众,正是一个露脸的好机会,当下又嘻嘻一笑,说道:“这位大哥说的对,你我只是玩几手,可不能当真。”
那少年不等徐士奇吩咐,已将身形窜回场中,双举一拱,谦让道:“小兄弟,咱们来引证几手,只当是个耍子。”
卫芝把头一点,悄悄在卫兰身边说道:“妹妹,你替我留点神,要是徐姑姑来了,你得赶快告诉我。”耳朵一咬,身上更不迟疑,双脚微曲,早像燕子一样地蹿向场中,嘴上微笑道:“小阿哥,我只是陪你玩玩,一会儿我姑姑来了你可不能对她说。”
徐士奇一切看得清楚,见卫芝身手矫捷,武学根底不错,惟恐自己徒儿年少心傲,一个不慎。便是一场大误会,当下不敢怠慢,身形微扭,也跟卫芝直往场中落去,嘴上微笑道:
“小哥儿,你说的对,只是玩玩,点到为止,你姑姑来了,我绝对只字不提。”
卫芝天真地道:“老伯伯,我听你的话,我姑姑把我兄妹管的可紧,让她知道我可又要挨骂了。”
徐士奇又微笑问道:“你姑姑姓什么?你的功夫可都是你姑姑教你的?”
卫芝把头一偏,稚气地道:“我姑姑姓徐,我可不再跟你多说了,姑姑一赶来,我又玩不成了。”说时双掌一错,早已拉开门户。
那少年也更不迟疑,道说小弟弟请,慢吞吞地将双拳护在胸前,一个“童子拜佛”,以主人自谦,先让一招之意。
卫芝年龄虽动,拳脚上却是行家,心中哪有不知之理,只见他嘻嘻一笑,说道:“小阿哥,不必客气,赐招吧!”说时手脚上更不含糊,一招“借花献佛”,双掌倏地往前一吐,竟欲扣住那少年脉门。
那少年亦非弱者,三招两式岂能轻易把他击败,一见卫芝出手快捷,夹着一股内家罡力,掌出有声,劲风如刀,心中不觉顿然一惊,暗忖道:“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功夫却比我高出数倍。”当下不敢丝毫疏忽,胸前双拳一分,一招“将军卸甲”,先行消解对手攻势,继而双拳一合,一招“双风灌耳”,直取对手耳门穴。
卫芝身随掌走,一招落空,门户顿开,双掌急切间收不回来,眼见对方双拳合击,来势汹涌,场外诸人均是屏神凝气,暗暗为卫芝叫苦不已。
毕竟是昆仑秘传,领袖武林,只见卫芝不慌不忙,身躯一缩,滴溜溜转到少年身后,一招“仙猿摘桃”,右掌变爪,左掌护胸,嘴上仍然笑嘻嘻地说道:“小阿哥接招。”
那少年只觉眼前人影一晃,霎时不见了卫芝踪迹,摹地间背后嘻笑连声,暗声道:“这小童确是手脚好快。”转身应敌,已是不及,只得双足一点,身躯猛地向前窜出。心想这一跃起码也有五六尺远,那小童身手再快,也早已抛在身后。想不到自己身形未定,背后笑嘻嘻的声音又起,紧接道:“小阿哥,你是转身接招啊。”
那少年更是吃惊不已,赶紧身躯半转,侧目回睨,已见卫芝右掌已在身后数寸之间,只要微一发力,自己准讨不了好去,当下不敢迟慢,左拳横截敌腕,右拳一发即收,“春云乍展”,先求自保。嘴上低声谢道:“小兄弟,多蒙承让。”
卫芝又是嘻嘻一笑,说道:“小阿哥,不必客气,你我再多引证几手。”
双方手脚展开,徐士奇早知那少年不是敌手,正欲设法停止较技。猛听得场外小女孩高声唤道:“哥哥快回来,徐姑姑来了。”
卫芝正打得高兴,一听乃妹呼唤,不由得双掌一紧,逼开少年身形,脚下早已轻点,向场外窜去,嘴上低声嘱咐道:“快住手,我姑姑来了。”
原来徐霜眉正歇足茶楼,独自品茗,却见茶客纷纷散去,嘴上并议论道:“快去看,这小孩子也忒大胆,居然在太岁头上动起土来了。”三言两语,议论不绝。徐霜屑一听准知道是卫芝卫兰这一双爱淘气的小兄妹又惹上了事。当下不敢停留,付了茶钱往场中就走。
徐霜眉悄不出声。偷偷掩在人丛背后观看,见场中打的虽是热闹,却不是真的搏斗,心中一宽,竟欲乘机看看卫芝的武功究竟进展到若何程度。
场中卫芝却是嘻笑连天,把对手的少年玩弄于股掌之上,不禁芳心大悦,细细欣赏。再一留神观看,那对手少年武功根基虽然不佳,所使的拳脚却是正宗大同神拳卞氏所创的形意举,心中不觉猛然一动,再看场中大旗上“徐十可武馆”五个大字,更觉所料不差,赶紧将身体微扭,拥挤着的人群早已让开一条小道,徐霜眉略不迟疑,慢慢向场中走去。
卫兰一面观战,一面留神外边动静,一见徐霜盾的影子,赶不迭的唤将起来。
这时卫芝早已涌向场边,徐霜眉也已迎面而来,天真的小脸上不禁露出着急的神色,不住地分辨道:“我们是闹着玩儿的,你不相信,可以问问那位老伯伯。”
徐霜眉故作怒容道:“我不问你是真是假,我只问刚才怎么嘱咐你。”
卫芝把小脸挣得通红,默默低头不语,却已听身后脚步声响,徐士奇早已立在背后,抱拳一拱,向着徐霜眉陪笑道:“姑娘贵姓?这位小兄弟原是不肯下场,是小老儿太多事了,请姑娘不要责怪他。”
徐霜眉浅浅一笑,还礼道:“在下姓徐,这小孩子太淘气,不能不管得紧一点。”
徐士奇哈哈大笑道:“小老儿也是姓徐,五百年前与姑娘忝为一家。”
徐霜眉又试探着道:“令徒拳脚不错,只是在根基上尚欠功夫,这形意拳几乎已成天下绝响,是否出于老先生所传?”
徐士奇略一迟疑,答道:“姑娘是个大行家,所见不差。”
徐霜眉心中已有几分把握,又问道:“在下不嫌冒昧,欲问老先生打听一个人的行踪。”
徐士奇微露诧色,答道:“只要小老儿所知,当尽实奉告。”
徐霜眉低声道:“我只向一个姓徐名大奇。”
徐士奇惊声接口道:“姑娘,你问他作甚?”
徐霜眉微微一笑,答道:“我替他带有一封书信,不见本人,不能交出。”
徐士奇变色道:“此处不是谈话之所,请姑娘至小馆奉茶,再详细一谈如何?”
徐霜眉略不迟疑,当下搀着卫芝卫兰,徐步向武馆行去。
此时场中看客一瞧热闹已过,早已纷纷离去。徐士奇也命手下撤去场中摆设,一同回归武馆。
徐士奇武馆开设已有十载之久,在浙东一带颇有些名声,馆内占地颇广,厅房尤大。徐士奇待徐霜眉客厅坐定,下人献上香茗,寒暄一过,便正容遣:“实不相瞒,小老儿正是徐士奇,只因避免仇家耳目,才改名开了一座武馆,以训徒授技为生。见姑娘是正人君子,故才敢以实情相告。”
徐霜眉道:“有一卫姓女人,敢问与老先生如何称呼?”
徐士奇狂喜道:“她是我的远房姑表弟妹,难道还在人间,怎么十年来我始终打听不到她的消息。”
徐霜眉略一停顿,转身对卫芝卫兰道:“你们暂且到外间玩耍,过一会儿我来找你们,可不许再淘气。”
卫氏兄妹巴不得有此一说,口中诺诺连声,早已笑嘻嘻地手搀手向外面蹦跳而去。
徐霜眉望着小童离开,才从口袋取出血书,脸色凄然,交与徐士奇道:“老先生看此书信,便知一切原委。”
徐士奇怔怔地接过书信,蓦地神色大变,老脸上现出一股悲痛凄凉的气氛,不禁虎目含泪,惨然道:“表弟妹身死异域,叫我如何对得起临终托我后事的卫表弟。”
徐霜眉在旁劝解道:“老先生暂止悲痛,且喜天佑善人,卫家尚留有后代。”
徐士奇猛然跳起身来,向着徐霜眉拜金山,倒玉柱,行起大礼,口中不住谢道:“多蒙姑娘好生之德,卫家不绝香火,小老儿在此叩谢了。”
徐霜眉那敢当此大礼,瞬即闪过一边,谦逊道:“老先生不必谢我,这一切都是天命安排,芝儿兰儿长得聪明伶俐,我倒真是心疼他们。”当下又将卫氏兄妹领进,重新与徐士奇见了礼,改了称呼。
徐霜眉本欲仍带着卫芝卫兰同赴昆仑,正式参谒昆仑掌教,列入昆仑门下,却因与黄山真女侠尚有琐事未了,遂又匆匆赶去,临行嘱咐卫氏兄妹,暂在徐氏武馆小住,学习祖传无意拳,侯其黄山琐事一了,即行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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