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狭路喜相逢 [4]
老人冷冷截口道:"足下若已满意,便请足下走远些,老朽并未相邀足下前来,足下若定要坐在这里,只怕也无甚趣味。"熊猫儿僵在那里,呆了半晌,突然大笑道:"不想我竟会被人赶走,而且还发不得脾气,这倒是我平生从来未遇过之事,但我若不坐下,只是站在一边,这又当如何?"老人道:"足下若真个如此不知趣,也只有悉听尊便。"他再也下去瞧熊猫儿一眼,目光回到沈浪时,面上又露出笑容,微微笑道:"请坐。"沈浪抱拳笑道:"谢座。"
熊猫儿进又不是,退也不是,只是站在那里。
但见那老人又招手店伙,送上了七只酒杯,整整齐齐放到沈浪面前,老人神情似是十分迎悦,含笑道:"相公既豪于酒,想必知酒。"沈浪笑道:"世上难求知己,何妨杯中寻觅。"老人附掌道:"妙,妙极。"
取起第一只酒樽,在沈浪面前第一个杯中,浅浅斟了半杯,淡青而微带苍白的酒正与老人的面色相似。
老人笑道:"足下既知酒,且请尽此一杯。"
沈浪毫不迟疑,取杯一饮而尽,笑道:"好酒。"老人道:"这是什么酒,足下可尝得出?"
沈浪微微笑道:"此酒柔中带刚,虽醇而烈,如初春之北风,严冬之斜阳,不知是否以酒中烈品大麦与竹叶青混合而成?"老人拍掌笑道:"正是如此,相公果然知酒……竹叶青与大麦酒性虽截然不同,但以之掺合而饮,却饮来别有异味。"沈浪道:"但若非老丈妙手调成,酒味又岂有如此奇妙?"老人喟然叹道:"不瞒相公,老朽一生之中,在这酒字上的确花了不少功夫,只是直到今日,才总算遇着相公一个知音。"熊猫儿在一旁忍不住大声道:"这有什么了不起,将两种酒倒在一起,连三岁孩子都会倒的,不想今日竟有人以此自夸。"老人神色不变。更不瞧他一眼,只是缓缓道:"有些无知小子,只道将两种酒混成一味,必定容易已极,却不知天下酒品之多,多如天上繁星,要用些什么样的酒混在一起,才能混成一种动人的酒味,这其中的学问,又岂是那些无知小子的梦想能及。"熊猫儿吃了个瘪,满腹闷气,也发作不得。
沈浪含笑瞧了他一眼,道:"常言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老丈调酒,想必亦是此理。"气
老人拍掌笑道:"正是,胡乱用几个字拼成在一起,又岂可算得上是文章?而高手与俗手作成的文章,相差又岂可以道里计,文章如此,酒亦如此,字,需要高手连缀,才能成为文章,酒,亦需高手调配,才能称得上妙品。"沈浪笑道:"既是如此,且让在下再尝一杯。"老人果然取起第二只酒樽,在沈浪面前第二个酒杯中又浅浅斟了半杯,琥珀色的酒,却带着种奇异的碧绿色。
这正与老人目光的颜色相似。
沈浪取杯饮尽,又自叹道:"好酒!不知道是否以江南女儿红为主,以茅台与竹叶青为辅,再加几滴荷叶酒调合而成?"老人大笑道:"正是如此!老朽调制此酒,倒也花了不少心思,是以便为此酒取了名字,唤作唐老太太的撒手铜……"沈浪截口笑道:"酒味既佳,酒名更妙,此酒饮下时,清凉醒脑,但饮下之后,却如一股火焰,直下肠胃,那滋味的确和中了唐门毒药暗器有些相似。"老人大笑道:"调酒之难,最难在成色之配合,那是丝毫也差错不得的,此酒若是将女儿红多调一成,便成了唐老太太的裹脚布,再也吃不得了。"两人相与大笑,竟是越见投机。
那老人开始为沈浪斟第三杯洒时,熊猫儿已实在耽不住了,只得抽个冷,悄悄溜了回去。
乔五笑道:"兄台终于回来了。"
熊猫儿耸耸眉字,笑道:"喝酒原为取乐,哪有这许多麻烦,若先花这许多心思来调酒配酒,这酒倒不喝也罢。"乔五大笑道:"对,还是一大杯一大杯的烧刀子喝着干脆。"熊猫儿道:"不想乔兄倒是小弟知己,来,敬你一杯。"两人干了三杯,嘴里在喝酒,眼角还是忍不住偷偷往那边去瞧,目光中终是多少有些羡慕之意。
花四姑抿嘴笑道:"看来你两人对那老头子樽中的酒,还是想喝的。"乔五眼睛一瞪,道:"谁说我想喝。"
花四姑咯咯笑道:"只是喝不着,所以就说不好了。"乔五道:"正是,喝不到的酒,永远是酸的。"熊猫儿含笑叹道:"沈浪的福气,当真总是比人强,他不但艳福比人强,就连口福,也要比别人强上几分。"花四姑微微笑道:"但你却也莫要当他这几杯酒是容易喝的。"熊猫儿眨了眨眼睛道:"此话怎讲?"
花四姑道:"他喝这几杯酒,当真不知费了多少气力。"熊猫儿奇道:"有人将酒倒在他面前的杯子里,他只要一抬手,一仰脖子,酒就到了肚子里,这又要费什么气力?"花四姑道:"就因为别人替他倒酒,他才费气力。"熊猫儿苦笑道:"越说越不懂了。"
乔五道:"非但不懂,我也糊涂得很。"
花四姑笑道:"你倒再仔细瞧瞧。"
熊猫儿,乔五早已一齐凝目望去,只见沈浪此刻已喝光了第五杯酒,刚举起第六只酒杯。
花四姑道:"现在沈相公举起了酒杯,是么?"熊猫儿揉了揉鼻子,道:"是呀!"
花四姑道:"现在呢?"
熊猫儿道:"现在……那老儿举起了酒樽。"
花四姑道:"嗯……接着往下瞧,瞧仔细些。""现在,那老儿将酒樽歪了下去……"
熊猫儿道:"现在,那老儿瓶口已碰着沈浪酒杯。"乔五道:"好,现在他开始倒酒。"
花四姑道:"你还瞧不出奇怪么?"
乔五皱眉道:"这……这又有什么奇……"
熊猫儿突然拍掌道:"对了,这老儿不但动作缓慢,而且倒酒也特别慢,我倒说了这多少时,他却连半杯酒还未倒完。"花四姑道:"这就是了,但他倒酒为何特别慢?这原因你已瞧出?"熊猫儿目光截住,道:"他倒酒的那只手,虽然稳得很,但衣袖却不住飘动,像是整条手臂都在发抖似的。"乔五道:"不错,他穿的是皮袍子,又厚又重,这衣袖终不是被风吹动的,但他手臂为何发抖?莫非……"熊猫儿接口道:"莫非他正拼命用力气?"
花四姑道:"你倒再瞧沈相公。"
熊猫几道:"沈浪还在笑……但他这笑容却死板得很,嗯!他的衣袖,也有些动了……哎呀!你瞧他那酒杯。"乔五亦自失声道:"你那酒杯难道缺了个口么?"熊猫道"那个杯方才明明还是好的,但此时竟被那老儿的酒樽压了个缺口……嘿,你再瞧那酒樽。"乔五笑道:"这酒樽的瓶口已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