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鸡鸣狗盗 [9]
要知长白山之采参人,十人中有九人俱是武功高强之辈。
而且此辈采参人,平日获利甚丰,衣着起居,俱都是十分考究。
因此以百维等人此刻之行动气派,来伪冒长白山中之采参人家,正是唯妙唯肖,绝无破绽。
这番谎言,也正是百维与妙雨等人挖空心思,费了半夜工夫编造出来的。
吴四娘眼波一转,颔首道:“这就难怪了,原来冯老英雄竟是长白山中采参大豪……但冯老英雄这条手臂.却似被人以重手法所伤,冯老英雄昔日未在江湖走动.又怎么与人恶斗?”
百维长叹了口气,道:“此条手臂乃是在下半年前与人争夺一枝千年参王时所伤,那参王虽被在下等夺得,但在下却不免终生成了残废。”
长白山中,为了争夺价值不菲之老参而发生恶斗,亦是寻常已极之事,百维这番谎言,又是编造得十全十美,天衣无缝。
许二娘与吴四娘交换了个眼色,以她们目光中之神情看来,显然已对百维之言语深信不疑。
坐在吴四娘身旁的一个形容最是枯瘦.面色最是阴郁,双眉似是终年愁锁,使得眉心都有了两三道深深沟纹之青衣妇人忽然干咳一声,道:“贱妾也有一事相询,不知可以吗?”
百维满面俱是坦然之态.含笑问道:“但请嬷嬷相问,在下知无不言。”
那愁眉苦脸之妇人轻言细语.缓缓道:“各位既是久居长白深山之中,却不知怎会知道南宫世家此间盛会之消息?”
她言语说来,有气无力,似是大病初愈一般,但问出来的话,却是犀利无比。
幸好百维早已料到有此一问,闻言毫不迟疑,含笑随口答道:“采参虽然终年俱在深山之中.但卖参却必须前往大城,方能卖得高价……”
那愁眉苦脸之妇人冷冷接口道:“冯老英雄若是时常往大城大镇之中卖参,江湖中也必该早知道冯老英雄之名声。”
百维显然早已成竹在胸,还是不动声色,颔首道:“嬷嬷问得好……但我冯家卖参,从来不出长白山区百里之外,一来免得麻烦.二来也免得子弟们惹事,所以卖参之事,也俱都另有专人负责……”
那愁眉苦脸之青衣妇人又自冷冷接口道:“冯老英雄方才还说卖参需在大城,又是亲身而出,但此刻却说卖参从来只在长白山区百里之内.另有专人负责,这岂非前后矛盾?”
百维暗叹一声:“好厉害的妇人。”
口中却应声接道:“以前我等所持之参,虽然不乏价值高昂之物,但终究俱是凡品,纵在山区卖出,价值相差亦有限.更何况前来山区买参之客户,却也没有什么人敢对我冯家子弟存有欺骗之心。”
那愁眉苦脸之青衣妇人嘴角初次露出一丝微笑道:“此点贱妾们自可想见,但……既是如此,冯老英雄这次又何必……”
百维也挥手截断了她的话,道:“此次在下出山,其原因也与断臂之故完全一样,便是为了那株千年参王。”
青衣妇人道:“此话怎讲?”
百维道:“只因那千年参王,价值委实太高,入山买参之客户.资金毕竟有限,纵然有心购买.也出不了那等高价。再加上在下困居深山多年,闷极之下,实也思动,是以便趁着这机会,带着两个侄子出山来见见世面。”
青衣妇人们不约而同,齐地向他身后之妙法、妙空瞧了一眼。
只见这两个少年衣衫虽然奢侈华丽,但神情却显得拘谨赧颜已极,甚至连别人瞧他一眼.他都会情不自禁,垂下头去。
这模样果然与久居深山,从未见过世面的富家子弟一般。
普通的江湖少年,纵然要学,也是万万学不像样的。
青衣妇人们自然不会想到这两个少年,自幼便在武当山出家,而非困居长白。
见了他们的模样,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对百维此番所说的话,又更减去了几分怀疑之心。
百维瞧见她们之神色,微微一笑,接口又道:“凡事俱有个因缘凑巧,在下此次带着法儿与空儿出山,本还为了替他们两人寻个佳偶,哪知出山未久,便听得南宫世家在此盛会招亲之消息,是以便不远千里,专程赶来了。”
那愁眉苦脸之妇人终于展颜一笑,道:“贱妾问话太多,阁下且莫见怪。”
百维暗中松了口气,笑道:“本应理当如此,有何见怪之理。”
吴四娘娇笑道:“但无论如何,贱妾们总是将各位的时间,耽误了这么久……”
忽然微一挥手,道:“奉酒来。”
那四位黑衣大汉,立刻托来四面木盘,一只托盘上,装的是大曲名酒,酒味香冽,远远便扑鼻而来;另三只托盘,放满了鸡鸭鱼鲜,牛羊猪肉,无一不是出家人最最忌讳之大荤大腥之类。
吴四娘持瓶倒酒,一面笑道:“些须酒菜,不成敬意,只是聊表贱妾们一番歉疚之忱而已,但望三位多少用一些。”
百维虽然并非真的佛门子弟,但多年茹素已惯,见了此等大荤大腥,已是暗暗皱眉,更何况妙法、妙空等严受戒律之武当弟子,闻得一股酒肉之味,已不禁为之面目变色。
三人竟不约而同,齐地脱口道:“酒茶在下委实不敢奉领,但请……”
那愁眉苦脸之青衣妇人冷冷接口道:“三位莫非是瞧不起贱妾们吗?”
百维讷讷道:“焉有此理,只是……”
那青衣妇人面目越发阴沉,缓缓道:“三位既非瞧不起贱妾们,又非出家之僧道.却又为何偏偏不肯赏脸用些酒菜?”
百维听得“出家”二字,赶紧强笑一声,道:“既是如此,在下便拜领一杯。”
举杯一饮而尽,又割了块肉嚼起来。
吴四娘咯咯娇笑道:“这才是呀……闻得白山黑水间之男儿,酒量最豪,将门出虎子,两位少年英雄想必亦是酒中健者,但请满饮一杯,贱妾在此先干为敬了。”
果然举起酒杯,-饮而尽。
妙法、妙空相顾之下,俱都愕然。不但面目变色,而且手足都已不安。
他两人自幼出家于戒律森严之武当山,十余年来,从来未敢破戒,如今要他大杯饮酒,大块食肉,实比砍了他们的脑袋还要困难。
但他两人此刻若不举杯,又势必要引起对方之疑窦,若因此被人发现他两人乃是武当弟子,那时不但前功尽弃,连性命都难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