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4]
陶泽令笑笑道:“庄姑娘!臭道士将你捧为酒中知己,我倒想考考你了。”
庄咏芬略想一下道:“入口清芬,该是花露所酿!”
陶泽令神色微动道:“不错!姑娘果真是此中行家,但不知姑娘可否说出那一种花?”
庄咏芬又浅浅地品了一口,咀嚼良久,才轻轻地道:“此香淡而芳醇,绝非浓卉艳葩,假如我猜得不错,先生在制这一坛酒时,恐怕要采尽湖上莲花!”
陶泽令讶然失声惊叹,静虚则摇头晃脑地道:“不得了!不得了!姑娘兰心惠质,合是前生-莲人,瑶池会上神仙客,何事小谪下凡尘!”
庄咏芬醉上双颊,酡颜尤见娇艳,掀起两个深深的酒涡,轻柔地一笑道:“道长把我说得太好了。”
静虚把头摇得像个浪鼓似的叫道:“不好!不好?道人只恨书读得太少,无法找到更好的话来赞美你。”
庄咏芬将眼瞟了一下李平候道:“是吗?”
静虚大声怪叫道:“当然了!像你这么好的女孩子,行走在江湖上,怕不颠倒众生……”
庄咏芬忽地蹙然道:“谢谢道长!今天若不是你提起一句,我已经忘了我是个女孩子了!”
说完又把眼睛勾了李平候一下,目中竟含着无限的幽怨!李平候莫名其妙,静虚也傻怔怔地。
只有陶泽令笑了一下,拍拍李平候的肩膀道:“老弟!请恕我交浅言深,你有一件事可大大的不对!”
李平候怔然道:“先生多请指教!”
陶泽令还没开口,忽然接触到庄咏芬飘来一个乞怜的眼光,乃笑道:“老弟!我们还是喝酒吧!当此清风明月,莫负湖上春色!”
李平候却不肯放弃,追问道:“在下究竟有何不是之处,还请先生明教!”
陶泽令一打哈哈道:“宁可酒醉鞭名马,莫切冰心误佳人!”
李平候简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还待追问下去,庄咏芬连忙岔开话题道:“陶先生,你今天除了游湖赏月之外,好像还有什么另外事情?”
静虚也道:“对啊!老陶!你今天很特别,居然肯把精心探撷十万朵莲花,蜜酿四十年的‘醉人红’也开出来喝了,一定是有什么特别事故!”
陶泽令摇头笑道:“没什么!李公子与庄姑娘两位佳宾远来,开樽好酒招待他们也是应该的!”
庄咏芬却道:“不然!我们只是不期而遇,而先生的酒早巳开了,相信绝不是为了我们的!”
静虚也道:“不错!虽然我蒙你招待十几年,从未像今天这般隆重过,老陶!倒底是什么事?”
陶泽令一笑道:“一件不相干的小事,我现在不愿多说,等一下大家自然会明白的……”
他一再地如此表示,其余二人自然也不好问了,而陶泽令的神态十分安详,看上去也不像有什么重大事故,所以宾主之间,展开了一段时间的欢洽笑谈。
静虚表演了他的大酒量,也表演过他的大食量,桌上的菜肴十分之九是他吃下去的,其他三人虽只是吃了十分之一,都有了相当饱意,他仍像个无底洞似的,将额外准备的肉,包子一股脑儿都卷下了肚。
同时跟在大船旁边的小船也轻多了,十坛老酒已去其七,酒进了静虚的肚子,坛子进了湖心。
李平候渐渐领略“醉人红”的佳处,这千亿片莲办精酿佳的确是人间第一美酒,味烈而醇,所以并不太容易醉人,入口芳香,齿颊之间留下了无穷的回味。
当他有了七八分酒意时,庄咏芬也有了三四分,做主人的陶泽令最多只有一两分,那倒不是他的量大,而是这酒太名贵了,存量也不多,他必须把酒省下来招待客人。
酒力使人在拘束中解脱了。
李平候微黑的脸上显出了酡红,而且在不知不觉间,也使他流露出豪放的本性,话也多了起来,在谈话中他显露了胸中的学识,也赢得了其余两个男人的钦佩。
他对武功的见解,使得静虚改变了对他的轻慢态度,从不经意的发问进至得一层的说话,终于变成了热烈的交换意见,李平候也对这个奇怪的道人多了一层了解,至少他刚才对江湖上一些成名人物的轻视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他的确高明,两个人虽未交手印证所学,却已在心中互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
陶泽令似乎不解武事,在李平候与静虚谈武功时,他听得津津有味,等他们谈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始与李平候谈到文事,李平候有问必答,流露出他在这一方面的造诣并不差于一般宿儒,对于前人的诗赋文章,尤有别出心裁的批判。
庄咏芬一直静静地听着,被酒色映红的脸上露出一片得意与倾慕,两只星样的眸子发出激情的光芒,一直停留在李平候的脸上。
月影西沉,四下寂然,静静地大明湖上只有他们这一艘华舫上传出宣腾的笑语。
李平候忽而接触到庄咏芬的眼光,心中忽地砰然一动,因为他从来也没有觉得这女孩是如此美。
在他一生成长的岁月中,他从来没有接触过女孩,即使与庄咏芬同行在一起很久了,他也没有把她当作一个女孩子看待,所以两人之间很少谈到黑旋风以外的话……
直到今夜,他才觉得庄咏芬与往日不同,在什么地方不同他说不出来,但是他对于这种微妙的感觉感到异样新奇,因此他的眼睛也盯在她的脸上看着!
庄咏芬倒有点不好意思,轻轻一笑道:“李大哥!你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了?”
李平候借着酒意,爽朗的一笑道:“我的确有点不认识你了,你好像忽然变成一个样子了。”
庄咏芬手抚发红的双颊,哦了一声道:“我变成什么样子了?”
李平候大笑道:“你变得美丽了,美得换了一个人,跟你同行了这么多日子,我到今天才发现你美……”
庄咏芬低下了头,在喉间迸出一丝细声:“李大哥!你醉了……”
李平候豪笑依然,大声道:“也许我是醉了,不过醉的是从前那些日子,今天我才像是清醒了!……”
庄咏芬听他当着两个陌生人的面,竟是这样信口胡说,虽然这些话使她心中充满了喜悦,但在颜面上究竟挂不下来,秀目一瞪,正想开口说话,耳际忽然传来一丝微细的声音道:
“庄姑娘!这小伙子是有点醉了,但是醉中每易流出心声,这些话也许蕴藏在他心里很久了,不是这点酒意,你恐怕永远也听不到他亲口说出来,当一个男人在吐露心音时,你可得慎重处理,否则造成了情天长缺,你可得后悔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