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尘海初逢芳心可 寒夜独怜盲眼空 [2]
小苦儿这时才脸色一变,叫道:“董老头儿,说好不下重手的。”他声音本尖,这一叫可见董半飘是用上了真功夫。说着小苦儿就向董半飘身前一扑,可这一回可不容易了,董半飘手虽未到,小苦儿身形已被他真气控制。小苦儿脸色一慌,人就往下一蹲。董半飘的手忽然加快,那小苦儿身子反弹而起,直向后退,这下可不容他取巧,他退到哪儿,董半飘就跟到了哪儿。这一追一逃也闹了个盏荼工夫,那董半飘已知不用诈今天是拿不下这小子了,当下一加掌劲,象是要活活劈死这小苦儿的架式,小苦儿脸上一苦,返身扑来,他这下正中董半飘之意,只听董半飘嘿嘿一笑,说:“这下你可上当了”。他原就是要吓吓小苦儿,一抓之下,已经得手,当下向后一退,提着小苦儿退至厅堂当中时。忽然觉得手中又是一轻,他一楞,只见小苦儿已又挣脱出去,立在他对面。董半飘手中,居然又是抓了小苦儿的一条裤子。
只见小苦儿一脸恼意道:“老头儿,这回算谁胜了?——你、你、你、你又脱我裤子干什么?”
他这话一说完,远处已隐隐传来马蹄声。董半飘脸色一变,知道那活儿来了,一挥手,无空再和那小苦儿厮闹,要先清理出这楼面再说。只听他冲众客人说:“众位,请随我手下进屋吧。”
他知道不必用强,那些客人都是省事的人,绝不敢得罪自己的,至于怎么处理,要等他料理完来人再说了。那些客人果然乖乖地随了董半飘手下进了后院,屋内登时一空。那小苦儿也拦不住他,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口里却叫道:“董老头儿,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那批客人却已转瞬退完,小苦儿一挠头、冲董半飘道:“快点还我裤子来。”
他这话一落地,屋里就响起了一阵银铃样的笑声:“奇怪,师兄,你说那老头儿提着那小孩儿的裤子干什么?”
这声音蓦地传来,连董半飘都吃了一惊。他抬头望去,只见靠柜台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已坐了一男一女。那两人年纪都不大,男的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女的更小,只有二十一、二。那儿灯影昏,看不清两人具体面目,只见那男的穿了一身蓝,女的却穿了一身红,都是锦缎小袄,这么冷的天气,看起来虽然利索,未免显得薄薄的。女的正笑语晏晏,——正是她在说话,——那边的少年留心,注意到他们就是堂中客人刚刚退光之时从厨房悄无声息地溜进来的。
小苦儿只穿了条衬裤,猛地见到房中多了个女客,脸上不由一红。但他天性惫赖,马上笑嘻嘻道:“正是,连那位大姐看着都害羞了,董老头,你为老不尊,羞也不羞?”
——明明是该他羞的,他却左攀右扯,一副恬不知耻的赖皮相,惹得那红衣女子不由一笑。恰巧,在她那一笑之际,她头顶上的油灯灯花忽然爆了一爆,瞬间一亮,照得那一笑灿若红荷。小苦儿只觉眼前一亮,伸手一扯他的少爷,喃喃道:“少爷,少爷,那姑娘是个天仙。”
那女子不由笑得更好看了。
董半飘却没工夫看那女子笑得好不好看,沉声道:“二位何人?”
那女子一笑,冲那男子道:“师兄,看来咱们关外是来得太少了,看了咱们的衣服佩剑,还有人猜不出咱们是谁,咱们的招牌可不够亮啊!”
正说着,门外马蹄声已近,董半飘面色转为凝重,一拉开门,就向门外望去,只见远远就有两匹马跑来,虽在夜色中,也见到其身高腿长、极为骁骏。耳中就听到那女子口里唿哨了一声,那两匹马一声欢嘶,就冲这儿跑来,近了时才看清,两匹马都是空鞍。董半飘已知对方是谁,一关门,转身冲那两人‘嘿嘿’道:“您二位倒是有心啊!——原来二位就是名驰北五省的‘青红双剑’。”
小苦儿向那男女二人腰间看去,果然一人腰间悬了一柄宝剑,女的是青鞘,男的却是鲨鱼皮制的红鞘,看来是他们成名的宝贝。只听那女子笑道:“我兄妹就是好奇,怎么从十里铺到这儿,一路上会猫叫不断,估计是被什么地头蛇把我们盯上了,不由就空着马鞍儿让马儿在后面慢慢地走,自己人先过来看。没想、原来是——董二当家。”
她说到‘董二当家’几字时、口气明显一顿,分明语音里隐含轻蔑。董半飘脸上一怒,他出身不正,最恼的就是这些名门子弟的高傲劲儿。只听那女子已接着道:“小女子覃红帘,那是我师兄张溅,这里有礼了。”
‘五凤刀’中弟子已有人不满她语气倨傲,当下鼓噪起来。只见那女子丝毫不惧,反冲她师兄道:“师兄,招牌不擦不亮,咱们也该练练,不然、咱‘青红双剑’的名号出了关、只怕却要被些狗眼看低了。”
‘五凤刀’中子弟不由愈怒。覃红帘说着、已走到堂中光影下,略略筹思了下,双眉微蹙——众人这时才看清她,所谓灯下看美人,只见灯光下她的脸红红的,一双手的十指却纤纤细白,柳眉杏眼,猿臂蜂腰,走起路来袅娜多姿,果然十分十的明媚艳丽。加上她腰佩短剑,于妩媚中更露出一股英飒气概,果然是名家子弟风范。那原本暗黑的酒馆似是一霎间也被她的一身红衣照亮了。
那些‘五凤刀’的子弟有些就不由嘴唇发干,有的伸出舌头去舔。那女子想来已见惯了男子初见她时的这般模样,似颇为得意,回目一转,却见那边桌上剩下的唯一的客人、一个轻裘少年却仿佛对她视而不见。她这时无工夫理会,和她师兄一语方完,就见她已拨剑。她着红衣,用的却是青剑,堂中只见青光一闪,迅影如幻,她已一剑削向身边一盏油灯的灯蕊。只见那灯蕊一爆,她一剑竟把那细细的灯蕊劈为两半,这是名家剑术,眼法身段、轻重缓急之处,端的做不了假的。只见一点星火就沾在了她的剑尖上,居然在她剑上明了起来。然后就见她红衣连晃,直跃向屋顶。屋顶横梁上俱是一盏一盏已有些油垢的灯笼——那本是店家为了婚庆喜事、或遇年节才点燃的红灯笼,这时就被她这么以剑度火,一盏盏便亮了起来。‘五凤刀’门中子弟一个个仰头看去,只见大厅顶上红影翩跹,剑光到处,就是一盏灯笼被点燃,厅内渐渐亮如元宵,那女子凌空飞舞,也真的宛如飞天。她的轻身功夫好,这还在其次,难的是她的衣襟带风之际,怎么能让剑尖那一点火苗保持长燃。只见酒馆里跑堂的、掌柜的、加上大师傅不由都看呆了,连‘五凤刀’的子弟也不由暗叫一声‘好’。小苦儿眨巴着眼睛愣怔无语,推着他家少爷让他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