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东王世子 [5]
皇帝一早骑马出发,一路上同行的亲王和世子都年轻,除了西王世子从来体弱多病,落在后面之外,其他人不由快马加鞭,纵马疾驰,尤其是东王世子杜闵,精力无穷,一直领先于众人,紧跟皇帝左右。杜闵三十多岁,身材修长,体格魁梧,一张粗犷英俊的面庞因为常在海上领军,晒得黝黑,连皇帝见了也不免要赞他一声英武骁勇。如此沿离水搏命狂奔,果然在正午就到了上江行宫。一进上江地界,就觉地势开阔,丛林无垠,凉风扑面,令人心旷神怡。
洪定国笑道:毕竟是避暑的行宫,果然是皇家胜地。
皇帝笑着对自己三个兄弟道:你们几个以前每年都来,这回要尽地主之宜,替朕招待凉王和三位世子。
上江行宫不同大内,浓荫蔽日,花香沁人,建筑小巧别致,玲珑雅致,众人随皇帝曲曲折折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到先帝常驻的倚海阁,行完礼,这才去望野别墅向太后请安。
太后正在歇午觉,洪司言传出话来道:皇帝和众位藩王想必累了,今天都先休息,不必来请安了,明天各自请见。又对三个先帝的皇子道:两位太妃那边一定等的急了,三位王爷换了衣服快去磕头。说着向东王世子瞥了一眼。
杜闵匆匆洗沐已毕,只领了一个人跟着,往行宫的东边行去,正值午后,人人都在屋内休息,静悄悄私下无人,杜闵驾轻就熟地转了几个弯,穿过一片林子,前边就是望野别墅。宫门外只有洪司言一个人在树阴下摇着团扇乘凉,见到杜闵从林子里走出来,只是向宫里边努了努嘴。
你在这里等我。杜闵对紧跟着自己的侍从道,提起袍角,轻快地跃进门去。年轻的侍从一脸迷蒙的神色,选了个凉快的地方倚着大树养神,洪司言视若无睹般地继续摇着自己的扇子。
杜闵轻轻推开正殿的门,寂静中吱呀的一声,殿内清冷的空气让他微微打了个冷战。当中的正座上并没有人,听得右手珠帘之后有人轻笑一声,道:这边。
杜闵掀起帘子,太后正侧卧在凉榻上,穿了件白色染牡丹的轻衣,黑发只用一根金簪别着,素白的右手执着一柄绣金团扇,懒洋洋低垂在胸前。
太后万福金安。杜闵跪倒叩头,这个礼行得潇洒自如,结实的肌肉将夏日轻薄的丝袍撑得鼓涨。
太后笑道:一年不见,世子还是这般威武英俊,哀家很是放心。
太后一样容颜不减,安泰吉祥,实是社稷之富。
你好的不学,变得油嘴滑舌,太后微微一笑,外边很热吧。
是有些热,杜闵站直身体,松了松领口,这屋里也不凉快。
太后嗤地一笑,斜着眼看着他。杜闵解开袍子,甩在地上,慢慢向太后走来,太后牵着他的手,引他坐在凉榻上,你还想得到来看我?
我一路狂奔就盼着早点见到太后。杜闵的嗓音低低颤动,深沉动人,低头俯视太后柔媚如丝的双目,太后的面庞在明亮清澈的空气中异常晶莹,饱满的双唇透出一声悠长的感叹,杜闵情不自禁深深吻了下去。
太后白皙的双臂搭在他闪着金子般光芒的黝黑肌肤上,你明年还来么?
一定。
皇帝歇了两个时辰,起来第一件事就想到那五匹凉缎,命人即刻取来,自己又看了一遍,见吉祥和如意仍满头大汗地忙着安置御用事物,便道:朕要去太后宫里请安,你们接着在这里忙,这个叫驱恶的是你们的师弟,由他跟着去就是了。
吉祥脸色一变道:驱恶没在主子身边伺候过,还是奴婢去。
一样是七宝太监的弟子,只要朕提携,一定会有出息。
谢万岁爷恩典。驱恶急忙跪倒磕头,也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当下有两个小太监跟着驱恶捧了缎子,随驾往望野别墅。远远就看见洪司言在宫外坐着,一抬头看到皇帝一行,扭身就往宫里走。
洪姑姑!皇帝高声叫道。
洪司言这才在宫门边停住脚,跪下笑道:奴婢没见到皇上,罪该万死,万岁爷恕奴婢失礼。
她是太后娘家带进宫来的旧人,十岁上就服侍太后,皇帝对她十分客气尊重,笑道:洪姑姑起来,太后做什么呢?午觉起来了么?一眼瞥到一边匍匐在地的年轻人,问:这又是谁的小厮?抬起头朕瞧瞧。
皇上万福金安。年轻人眉目清澈,神情却迷迷蒙蒙,似乎在忍受着什么痛楚。
长得到不错。
洪司言干笑一声道:这是跟东王世子的人。杜闵正在给太后请安。
正好,朕也进去请安。
且容奴婢通禀一声。
里面是朕的亲生母后,有什么打紧?皇帝见洪司言神情闪烁,更不和她多说,领着人径直进去。
万岁爷且慢。洪司言跟在后面一迭声地叫。
皇帝一把推开门,就听见太后的声音道:外面吵什么?
皇帝匆匆行了个礼,母后吉祥。撩开帘子进了侧殿。
太后理了理鬓角从凉榻上坐起来,什么事这么急?奔波了半天,也不知好好休息。瞧着晒黑了不少。
皇帝四下打量,不见有其他人。儿臣听说杜闵在这里请安,现在怎么没瞧见人,太后身边怎么也没个人伺候?
他说了会儿话,就走了,我有些乏,睡着怕人吵,伺候的人都屏退了。
皇帝盯着侧殿北边洞开的窗户,低头掩饰正在抽搐的眼角,道:是。
皇帝来有什么别的事?太后冷峻的目光仔细扫在皇帝身后的三个太监脸上。
啊,凉王进贡了两百匹上好的缎子,儿子带了些过来,母后先看看。
三个太监将缎子奉到太后面前,太后漫不经心地翻了翻,难得皇帝费心。
一阵尴尬的沉默。
母后既然乏了,儿子这就跪安。皇帝心不在焉地道。
太后言不由衷地笑笑:这就快到晚膳的时候,皇帝就在这里吃了饭再走。
儿子还带了几件政务过来,要和景仪商量,不打扰母后休息了。
太后微笑道:皇帝忙吧。
皇帝自从那天下午回来,就整天阴着脸,动不动大发脾气,不但吉祥如意等人都噤若寒蝉,连一早陪太后先到上江的成亲王过来请安,也没见皇帝有个好脸色。
要你这个蠢才何用!皇帝一掌把小合子奉来的笔拍在地上,有这么沾墨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