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风萧索 银剑芒冷寒 [2]
锦衣人的面色终于激起了变化,但他仍然很沉着,右掌撑伞如故,左掌亦低垂如故。
蒙面人却竟是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不知何时已回复原来的姿势,那杀人的右掌更早在银芒再闪的刹那回到了蓑衣里面。
鸦啼声终绝,鸦影更不知已消失于何处。
风飒飒,雨纤纤,流水响潺潺,还是片刻前一样。栏杆旁,灯笼昏黄的光芒亦依然。
锦衣人忽的一声惊叹:“好剑法!”
“过奖!”蒙面人口里尽管在应,眼中却连半丝得意的神色也没有。
锦衣人目光缓缓斜向桥下流水,以鼻嗤笑。“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充英雄!”
“我也不喜欢!”蒙面人淡应。
锦衣人目光猛地转回,瞬也不瞬地迫视着蒙面人。“我更不喜欢别人当面杀自己的随从!”
“这样的事当然是没有人会喜欢。”
“你说你知道我是谁?”
“‘锦衣侯’香祖楼!”
锦衣人很突然地笑了起来。“你果然知道我是谁,只可惜你见不得人,否则我真想看看自己又可曾认识你!”
蒙面人不以为意,摇摇头。“你不会认识我,但,你总该听说过我!”
“锦衣侯”香祖楼笑得更响。“你是谁?”
蒙面人不答,双肩陡震,飒地甩下披着的蓑衣,露出内里一身的黑色夜行衣着,双手!
夜行衣密钮,紧身,双手低垂着,左手拿着剑鞘,银色的剑鞘,出鞘的剑也就紧握在右手。
那口剑的剑柄,剑锷,甚至剑身,亦无不是银色,剑尖尚在滴着血。
剑映灯光,更见灿烂夺目!香祖楼那目光亦似被剑光所夺,怔怔地暴睁!蓦地脱口惊呼:“银剑杀手孙羽!”
蒙面人鼻孔里笑了出来。“不出我之所料,你果然听说过我!”
香祖楼干笑。“闻名已久,不想竟遇于今宵,亦可谓巧合!”
“不是巧合,前夜……”
“前夜我秉烛夜游……”
“左右相随着你的两个结拜兄弟‘神手’于谦,‘雷鞭’崔群,我只好目送你出门,又目送回家!昨夜……”孙羽若有遗憾地微喟,“你在家中斗叶子戏,左右人更多,我也只好死了心!”
“你不愿做没有把握的尝试?”
“正是!”
“好谨慎,怪不得从来不曾听说过你失手!”
“我不能不谨慎!”
“那今夜……”
“你家二伯父邀宴,不由你不去,但于谦崔群两人跟你那伯父可都有两句,是必然不会相随,而地方又近,他们自亦放心得下,无须在附近相候,也就因为地方近,你自亦无须留宿,要回家少不免就得经过这座桥!”
“所以你在这里等待着?”
“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
香祖楼连连颔首,很突然的,他失笑。“看来你我倒投缘,还说得几句!”
“投缘什么?那也不见得,但无论如何,你我说话的确多了一些!”孙羽忽地亦笑。“风闻你仗义疏财,对朋友总对得住,只可惜我根本就不算得是人,否则也许会结识你!”
“谁说你不算得是人?”
“我自己!”
香祖楼陡怔。“那你是……”
“没有人性的职业杀手!”
香祖楼恍然。“你是提醒我?”
“可以那么说!”
“你今夜定要杀我?”
“我应承别人,今夜三更之前取你性命!”
“你应承别人的话……”
“绝不会更改!”
“那今夜岂非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香祖楼道。
“别无选择!”
“好!”香祖楼那满面的笑意逐渐消失,“江湖传言你乃是杀手中的杀手,银剑三尺下死人过百……”
“没有那么多!”
“你杀的人虽则是个个不同,但动机无非都是为了钱!”
“有时也会例外的!”孙羽淡应着目光斜注。
青衣人的血还在桥板,只不过己被雨水溅得更开,更淡。
香祖楼的目光亦随着斜睨下去,看到那些血,又怎还不明白孙羽话里的含意,他点头。“你当然不会容许旁人阻碍自己行事,不过那到底不是你的本意,就拿我来说,相信是,断不会例外!”
“断不会!”
“那,”香祖楼甚至连半丝笑意也都已消失不见,“是谁出钱买你来杀我!”
“恕难奉告!”孙羽斩钉截铁的。
“你不会不知道……”
“我知道,但我不能说,守秘密,是作为职业杀手最低限度的条件,更何况,”孙羽又再笑,“今夜死的若是我,你以后自会小心,天下只怕再难找到杀你的人,当然你亦自会有足够的时间来找出谁是真凶。相反,今夜死的若是你,那你纵使知道,又有何用!”
“也是道理,好,我不再问你!”香祖楼沉吟着缓缓地接下去:“奇怪,我忽然竟会起了个很可笑的念头!”
“什么念头?”
“你杀人不外是为了钱,如若我也给你钱,你可否亦替我杀人?”
“我身后还有人,接洽生意那方面向来用不着我操心,我也向来不管!”
“你不妨考虑清楚,我会出价二千两黄金!”
“二千两黄金!”孙羽的眼睛陡亮。
“怎么?你可是嫌少?”
“不,太多了!”孙羽的语声显得有些急促,“杀你也不过是五十两!”
“五十两?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多年前我买了一只会念唐诗绿鹦鹉,前后你可知道我用去了多少两黄金?”
“不知道!”
“整整一百两黄金!”香祖楼苦笑,“我竟连那绿鹦鹉也不如!”
孙羽没说话,那闪亮的眼睛亦不曾变动。
香祖楼看得出孙羽眼里的含意。“至于钱,我会指点你怎样拿取,没有人怀疑过我的说话,你应该也是,问题在……”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纵然他不说出来,孙羽也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孙羽也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