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镝风云录 - [梁羽生]

第五十二回 不料宝图成祸水 太怜罪孽累红颜 [3]

  厉赛英道:“但他是怎样设法让你做得成丘师伯的弟子呢?”

  高氏夫人道:“他教了我一套说话,在他的盗船经过蛇岛之时,把我抛弃岛上。”

  厉赛英伸伸舌头,说道;“师姐,我真佩服你的大胆。听说蛇岛之上,毒蛇遍布,若然换了是我,只怕吓也吓死了。”

  高氏夫人道:“那时我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当然是害怕的。但不冒此险,难报父仇,也就只好听天由命了。我给抛在岛上,不久就有蛇群游来,有头部扁平的、三角形的、圆锥形的,有身子圈成一饼的、有竖起来的,还有四只脚似爬虫的,千方百怪,五彩斑斓,把我围在中间,我吓得几乎晕了过去,尖声叫了起来。幸亏那些毒蛇还没咬着我,就在我被蛇群所喷的毒雾喷得神智迷糊之际,忽听得一声长啸,宛如龙吟。说也奇怪,那些毒蛇就像湖水般的退下去了。迷糊中似乎有人将我抱起。待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在一间静室之中,只见一个白发童颜的老头笑眯眯的对着我了。他说;‘小姑娘别怕别怕,有我在这里,毒蛇是不会咬你的,但你是怎样来到我这个岛上的呢?’”

  厉赛英道:“这老头想必就是丘师伯了。”

  高氏夫人道:“不错。于是我把预先编好的谎话说了出来。我说是被海盗劫的,父母都给强盗杀了。我又哭又骂,招恼了那个强盗头子,他就把我抛在岛上。说是要把我喂蛇。丘抗曾见悬着骷髅旗的乔拓疆的盗船经过蛇岛海面,他当然想不到一个小孩子会说谎,果然不出乔拓疆所料,他就收我为徒了。”

  厉赛英道:“怪不得丘师伯那样疼你,他可怜你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高氏夫人面上-红,咽下眼泪说道;“我对不住师父,他救了我的性命,又那样疼我,可是我却在打着主意害他。

  “我在蛇岛过了七年,师父对我好像亲生女儿一样。我虽然一直把他当作杀父的仇人,但也不能不感激他对我的恩义。本来我有许多机会可以暗害他的,终于都是不忍下手。我想偷了那份宝图也算了,杀父之仇与抚养之恩就作是相互抵销了吧。”

  厉赛英叹道:“照你刚才所说的情形看来,那个蒙面人根本就不是丘师伯。你错把他当作了仇人了。”

  高氏夫人道:“幸亏我没有下手害他,有一天他出海捕鱼,要第二天才回来。我就趁这机会,偷入他的书房翻箱搜匣,找到了一本小册子,里面也有几幅人像,人身上注明各处穴道和点穴解穴之法的,但和我父亲所说的那份图解不同。但我以为这是穴道铜人的图解的副本,找不到正本,师父手抄的副本也好,我就偷了出来。在蛇岛几年,我已学会了驾船的本领,岛上有一只小船是留给我在附近的海面玩耍的,我就连夜驾驭这只小船离开蛇岛。幸好那几天风浪不大,我冒了一些险,果然给我平安登陆。”

  说至此处,在枕头下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厉赛英道:“我做了这件对不住师父的事情,身子虽得平安抵陆,心中却是一直不得平安。我是没法到先师墓前请罪了,这本本门的武功秘笈,只好拜托师妹带回去交还师叔吧。”

  厉赛英翻了一翻,笑道:“这哪里是什么穴道铜人图解,这只是本门所传的点穴功夫,和那份图解相比,可真是有天渊之别呢。不过这也是师祖心血之所聚,让我带回去也好。”

  高氏大人继续说道:“师父还未传授过我点穴的功夫,或许是因为我功力未够不该练等之故。回来之后,我按图自练,几乎走火入魔,病了一场。后来虽然练成了,但也还是打不过乔拓疆。我点着了他的穴道,他立即便能运气自解,此时我也隐隐猜想得到,这一定不是那份穴道铜人图解了。”

  厉赛英道:“你打不过乔拓疆,乔拓疆肯放你走么?”

  高氏夫人道:“说也奇怪,他刚要追上我的时候,不知怎的,忽地摔了一跤,爬起来满面惊惶的就走了。”

  “我正觉得奇怪,忽地觉得小腹的膻中穴有一阵麻痒的感觉,登时不省人事。

  “醒来之后,只见那本小册子放在我的身边,我也没受什么伤,以后一直没事。”

  杨洁梅听至此处,恍然大悟,说道:“这一定是辛十四姑作弄你的。她使毒的功夫天下无双,不知她是用了什么药物,令你昏迷。”

  高氏夫人本是个极聪明的人,想了一想,也就恍然大悟,说道:“我明白了,那女魔头想必亦是知道那份穴道铜人图解的秘密的,她以为我偷的是真本,故而暗中帮了我一把忙,吓走了乔拓疆,然后又把我弄昏迷了来搜我的身。她是个武学大行家,搜到了这本小册子,只须略略一翻,当然就知道是假的了。也幸而她知是假,否则只怕我当时就遭了她的毒手了。”

  邵湘华道:“她既然知道你没有得到那份图解,为何她今天又要跑来害你?”

  杨洁梅笑道:“这还不易明白吗,这是因为我们的缘故,连累伯母遭受无妄之灾。”

  邵湘华道:“哦,我明白了。她定是以为那份图解既然不是落在丘抗之手,那就有可能是高杰当时说谎,那份图解说不定是落在我的爹爹或你的爹爹手中了。娘,她以为你抚养了我,为的就是要找那份宝图。”

  高氏夫人心中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原来她当年极力主张要收养邵湘华作儿子,确实是出于这个动机。她并不怀疑父亲说谎,但因出事之晚,房子里是没有灯火,黑漆漆的。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是杨大庆或石棱把宝图收起,给蒙面人拿走的只是装着珠宝的匣子。而她父亲设有看见,却以为是蒙面人拿走了。

  高氏夫人心中惭愧,不觉停止了说说,呆呆的看着邵湘华。邵湘华吃了一惊,问道:“娘,你怎么啦?”

  高氏夫人说道:“如果我真是为了那份宝图的缘故,才抚养你,你还肯叫我娘吗?”

  邵湘华笑道:“娘多疑了,我怎会这样揣度你呢?何况你们收养我的时候,我只是八岁大的孩子,又怎会知道宝图的秘密?”

  高氏夫人道:“或者我是存着这样希望呢?我希望你们父子终有重逢之日,你的爹爹年纪老了,当然要把这份宝图传给你的。到时你感激我的抚养之恩,我问你要,你能够拒绝我吗?”

  邵湘华呆了一呆,说道:“娘,即使你有这样存心,我也不会怨恨你的。但你怎知我的爹爹没有死呢?”

  高氏夫人道:“当我发现我偷来的那本东西,并非穴道铜人图解的副本之后,我就打听你们两家的下落,因为我怀疑那份图解,不是在你爹爹手中。就是在杨姑娘爹爹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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