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指琴魔 - [倪匡]

第七章 魔琴怪胸叁剑自相残 [7]

  吕麟心知那蒙面人,一定是一个武林前辈,心中已对他极是信任,因此便紧紧地靠住一颗大树,只见那蒙面人向前飞逸而出,再前面,有两个服装诡异,头戴高冠,看来像是无常也似的人,正在鬼鬼崇崇的闪动,蒙面人一扑了上去,便已然夹头颈将两人提了起来。

  那两个看来像是无常也似的人,正是鬼圣盛灵门下,黑无常与白无常。

  也就是说,那时候,吕麟和他的父母,相隔不到半里。

  可惜,吕麟居然不知,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更不知道。

  当下,吕麟只是依着那蒙面人的话,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又过了没有多久,突然听得刚才山洞那边,向起了极是尖锐,叁长两短的五下啸声。

  尖癖声划空而至,令人猛地一怔。

  而啸声未毕,吕麟已然见那个蒙面人,一缕轻烟也似,直仆了过来。身法之快,实是难以形容,幌眼之间,已然到了眼前!

  在吕麟身旁,略停了一停,道:「快!你快走,快!快!」

  吕麟听出他声音之中,极是惶急,他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只是问道:「谭伯伯,不去见我的父母了麽?」

  蒙面人道:「暂时不见的好,你快独自到苏州去,到了苏州,你不用乱闯,到了晚上,在虎丘的一块大石後,若危见到有一个少女前来,那是我的女儿,她叫谭月华,你告诉她,是我叫你等她的,她自会替你安排一切的,你路上不可耽搁,快去吧!」

  蒙面人匆匆讲完,足尖一点,一阵轻风过处,已在叁丈开外!

  吕麟听出他的口音,极是严重,而且,他话中又含有一股令人不能不从的气概,吕麟不敢违扭,顿了一顿,便向南奔去,奔出了没有多远,想起蒙面人刚才说要带自己去见父母,可见父母一定就在近前,他们既然也要到苏州去,便可能和自己同路,自己何不留上一个字纸,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去向,免得耽心?因此便从怀中,摸出了一张纸来已又幌着了火摺子,烧焦了一段树枝,在纸上写道:「爹,妈,我到苏州去了,勿念,儿麟拜上。」

  写好之後,便爬到了一颗大树之上。

  他本来想将字条穿在树枝上的,但是却又怕被风吹去,便掣出缅刀来,将纸条钉到了树干之上,他知道父母不从此处经过便罢,如果从这经过,一定可以发现自己的留字。

  吕麟觉得心安理得,便跃下了树来,连夜向姑苏城而去。

  他走了之後,吕腾空和西门一娘两人,确是发现了缅刀和那张纸条。

  但是,吕腾空和西一娘两,却未能看到吕麟所写的字。

  因为,当他们发现缅刀和字条时,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是吕麟所写的字,已被涂去。

  那将字涂去的人,似乎是不希望吕腾空夫妇,知道吕麟尚在人间,从而生出一场大风波来。

  只不过吕腾空夫妇,暂时却无法想到这一点。

  却说吕麟一直向苏州走去,他只是一个孩子,自然引不起什麽人的注意,到了苏州,寻到虎邱,等在那块大石後面,只见一个少女,急驰而至,便以为是谭月华,怎知来的却是韩玉霞,以致生出了许多事,前文均已表过,此处不赘。

  吕麟此际,躺在船中,将离家後一切,全都细细想了一遍,心中乱得一点头绪都没有。

  同时,他因兴韩玉霞在塔中相斗,身受重伤,全身瘢痛难当,不自由主,呻吟起来。

  他一出声呻吟,那胖子又探头进舱来,笑道:「小娃子,看你在虎丘塔中的情景,倒像是一条硬汉,为什麽此际又哼哼唧唧,忍不住痛?」

  吕麟面上一红,道:「胖大叔,你们虽然将我救到了这,但是我这伤,不知好得了好不了?」胖子『哈哈』一笑,道:「废话。」

  吕麟倒给他斥得莫明甚妙,正想再问时,只听得胖子又道:「我们弟兄七人,虽无通天彻地之能,但如果连你这点伤都治不好,还做什麽人?」

  吕麟这才放心,刚想讲话,已然听得湖岸有人,放声高歌,唱道:「昔有竹林称七贤,醉卧观天笑人间,今有竹林称七仙,游戏叁昧逍遥天。君可知:迷则乐境为苦海,悟则苦海为乐境,苦乐无一境,迷悟非两心!」

  一个人高歌,还有几个人和着拍子,加着『』的草鞋之声,不一会,便由远而近,吕麟听出歌词瓢逸无比,心知是竹林七仙中的其馀六人到了。但是他躺在舱中,却无法起身看视。

  又听得歌声既毕,一人道:「大哥,各种伤药,俱已备齐,只等你煎药了!」

  那胖子应声道:「你们还不上船来,在岸上等什麽?」

  仍是那人道:「我们在虎丘塔上,等得那个主儿,今晚要到此处来找我们,我们难道不要预备一番麽?」胖子笑道:「如今红日高照,却为夜来的事,忧心作甚,还不快上船来,共谋一醉?」

  接着,又另有人『哈哈』大笑,道:「好了你接住了,这是上好的女儿红。」『噗』地一声,像是有什麽东西,向船上抛来一样。

  吕麟在舱中,听得他们相互之间的对答,只觉得清逸无比,令人烦恼顿消,比诸在那个山洞之中,和虎丘塔上,那种神秘莫测,惊心动魄的境地,不啻天渊,心底深处,不禁生出了羡慕之感,强忍住身上的疼痛,硬撑了起来,扶着桌椅,来到了舱口,向外看去,只见岸上高高矮矮,站着六个人。

  那六个人,全都是神态飘逸,有出尘之概,那胖子捧住了一只老大的朱红葫芦,正在『咕嘟』、『咕嘟』地大口喝酒。

  吕麟才一露面,便有人发现,道:「小娃子,你不养伤,却乱动作甚?」

  那人一面说,一面信步走上船来。也人在岸上,那船虽然停在湖边,但是离岸,也有七八尺的距离,可是那人既不纵跃,也不飞窜,一抬腿,像是负手闲步一样,已然到了船上。

  一到了船上,手一探,便将吕麟,从舱中提了出来,吕麟只觉周身疼痛无比,可是他却咬累了牙关,一声不出,那面色当然是难看到了极点。

  吕麟用心看那人时,只见那人,书生打扮,一领青衫,已然旧得发白,手一松,『砰』

  地一声,又将吕麟,抛在甲板上。

  这一抛,那人虽然未曾用力,可是在吕麟来说,却是奇痛攻心,像是四肢百骸,完全都要散了开来一样,眼前金星乱迸,几乎痛昏了过去!

  如果吕麟不是知道,自己在虎丘塔中,处於如此危险的境地之中,就是这七个人,将自己救来此间的,当真以为那书生要来害死自己了。

  可是,他虽然明知竹林七仙,不会救了自己,再害自己,但对於那书生的行动,却仍是莫名甚妙,他紧紧地咬住了下唇,一声不发。

  那书生面带笑容,道:「小娃子确是硬得可以,难得!难得!」

  一面说,一面足尖一挑,又将吕麟,挑起了叁尺高下来。

  他一将吕麟以足尖挑起之後,却并不伸手去接,反倒身子,向後一退,吕麟不由得大惊失声,暗忖这一下再跌到甲板上,那疼痛还能禁受得起麽?正想强一扭身子,使力站定时,忽然听得岸上五人,齐声道:「小娃子别乱动,忍得痛时,是你的造化到了!」

  吕麟心中一动,便不再硬动,扎手扎脚,『砰』地一声,又摔倒在甲板上。

  这一下,比上次摔得更重,更痛!

  吕麟虽然绝对不愿出声,可是一阵剧痛袭到,他也不禁双泪直流,『哎哟』一声,叫了出来。那书生笑了一下,伸手在怀中一探,手中便已然多了一管长达尺许,紫竹为的毛笔来。

  那一管毛笔,毫长寸许,看来极是柔软,再一取出,便对着吕麟的面上,疾拂了过来,吕麟只觉得眼前,白毫闪闪,刹那之间,脸部上自『上星』,下至『承浆』,以至左右『丝竹空』,共是一十九个穴道,已然全都被毛笔拂中。

  只觉得每一个穴道,皆是轻轻一麻,一麻之後,便有一股暖洋洋的感觉,传了过来,令人舒泰无比,难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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