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1]
从京城到江西,有水陆两途。
陆路经河南,下湖广,然后乘船下放鄱阳。
水路经山东,沿运河下南京,上航九江。
这天,两艘官船在入暮时分,泊上了德州的码头。这是西门外的水驿码头,驿站叫安德水驿。
德州属济南府,是到京师的最后一座大站。
这一段运河当地人称之为卫河,也叫御河。如果漕舟恰好经过,西门一带河面,帆樯林立,热闹非常。
官船泊妥,接着有四艘中型快船,两左两右傍着官船停泊。
码头上人声嘈杂,船夫们忙碌万分,因为需要进城的旅客,必须赶在城门关闭以前入城。
城根下站着七个船夫打扮的人,其中两个是周、吴两位管事,另两位是辛文昭与他的同伴宫永,其他三人是从京师跟踪而来的刺客,是奸贼潜派在京师的爪牙。
那位五短身材的刺客首领,盯着从船上下来的人,一面加以解说:“瞧,首先跳下码头戒备的两个人,左面那人叫金眼彪仇正,他那双火眼金睛最易辨认;右面那人是混江龙秦权。
瞧那跳过舱面,留了五绺长须的佩剑豪客么?他就是北地大名鼎鼎的追云拿月罗大方,他的剑术确是可怕,号称京师第一剑客,轻功更是超尘拔俗。
瞧!右首快船上的两个人,倚舱而立的是神弹子杨易,蹲在舷板上的那个叫作判官柏华。”
周管事不耐烦地说:“够了够了,只要知道他们的船,便万事好办了,那狗官怎么还不出来?”
“他敢出来,挨了两次冷箭,他根本就不敢在有人处走动。已经吓破胆啦!”
“今晚就动手。”周管事凶狠地说。
刺客首领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苦笑道:“周兄,别开玩笑,在闹区行刺一个人平常得很,要杀四五十名老小可不是好玩的,官府一追究,大家不便,千万别闹。”
“那到上游偏僻处动手可好?”
“自临清至德州的江面,毫无机会。这里至上游的四女寺,有追云拿月的好朋友飞狐冯海护航,冯老狗的眼线多得不可胜数,你们一现身,保证坏事。
再往上游走,武城县的知县,是张太监的一门远亲、你如果弄丢了他的乌纱帽,张太监找长上的晦气,咱们吃不消得兜着走哩!”
“到临清州附近,该无妨吧?”
“只要超过武城县界,随便你高兴何时下手。”
“好,那就到临清去。”
“记住,周兄,千万不要弄错了。”
“弄错了什么?”
“长上只要贼官一家老小的命,却不许动他弟弟念头,弄错了,咱们大家全完了。”
“长上说……”
“贼老二妻子,是夫人的妹妹,你明白了么?”
吴管事顿脚道:“这才真糟,棘手得很。”
周管事却不同意,冷笑道:“贤弟,何事棘手。”
吴管事直摇头,苦笑道:“如果那老狗两家的妻小,并不完全分乘各家的船,你说怎么办?杀错一个你吃得消?只要夫人在长上面前压上一句话,咱们大小罗天谁也担当不起。”
周管事也觉事态严重,抓耳搔腮地说:“对呀!真要命,真棘手。”
刺客首领苦笑道:“就因咱们难以处理,所以,才催派你们来。”
“你说该怎么办?”周管事向吴管事询问,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另一名刺客接口道:“只有一个办法,派人进去卧底。”
“怎样进去?”
“你们的兄弟都是江湖上的新面孔,而追云拿月正传信沿途各地的好友情求助拳,如果……”
“对,就这么办。”周管事不假思索地叫。
吴管事摇头晃脑地说:“妙,好办法。走,咱们找个地方商量。”
一早,辛文昭与宫永穿一身墨绿劲装,佩剑挂囊,手提包裹,大踏步上了码头,举目四望,意在雇船。
码头上相当拥挤,船夫们都在准备启航。
他两人身材高大健壮,穿着也神气,而且带了唬人的剑,人也长得帅,颇为引起码头上人们的注意。
码头长有两里,比城墙还要长一倍,泊了大小五六十艘船。
他们有所为而来,缓缓向指定的官船走去。
码头上,左右分立着四个青衣佩剑人,船头上也有家将和家丁。
追云拿月则坐在右面的快舟舱顶上,留意附近每一个可疑的人。
船夫已在解缆,正在忙码。辛文昭领先而行,直赶船头。
两个青衣佩剑人之一,正是金眼彪仇正,早就对这两位出众的年轻人留了神,等两人走近,突然迈步迎面拦住去路,含笑道:“抱歉,请留步。”
辛文昭任务在身,必须小心应付,淡淡一笑,问道:“咦!尊驾有何见教?”
“对不起,请二位绕远些,咱们正在解缆,万一船伙计们手下什么失闪,碰着两位岂不失礼?”
“哦!不要紧,咱们小心就是。请问,兄台的船是不是向上走?”
“尊驾何必打听?”金眼彪一团和气地加以阻止。
“咱们想雇船至东平,可是盘缠不足,希望能搭上便船。如果……”
“抱歉,我们的船已经载满了,老弟可到别处问问。”金眼彪客气地回答。
宫永突然闪身越过,向官船走会。
金眼彪眼色一变,喝道:“站住!阁下。”
声落,一闪即至,伸手便搭。
宫永转身,手下一翻,神乎其神地扣住了金眼彪的右手脉门,不悦地说:“你怎么啦?
这条船难道也是你的?码头上谁都可以任意走动,就不让咱们走?”
金眼彪的同伴一怔,闪身抢进。
辛文昭更快,手一伸,便扣住了对方的右肘曲池,沉声道:“慢着,你们似乎很霸道呢!”
两人全被制住了,邻船的追云拿月两个起落便落下码头,沉声道:“两位老弟手上功夫委实了得,是不是冲咱们而来?是何用意?”
辛文昭收回手,笑道:“咱们盘缠短绌,只想省几文搭个便船。这两位仁兄凭空岔出相阻。似乎说不过去吧?”
这时,四周已戒备森严,附近的人除了追云拿月的朋友外,胆小的人皆纷纷走避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