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 - [古龙]

正文 第九章 江湖奇男子 [7]

  熊猫儿笑道:"听你要这些东西,既似要开杂货铺,又似要当收生婆,还似要作专卖肉包子的黑店东,将这位姑娘煮来吃了。"欧阳喜笑道:"却坑苦了我,要我在这半个时辰里为他准备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岂非要了我的命了……"他口中虽在诉苦,面上却满是笑容,只因王怜花既然要了这些令人惊奇之物,想必自然有令人惊奇的身手。

  而这"易容之术",虽然尽人皆知,便却大多不过是自传闻听来而已,欧阳喜虽是老江湖了,但也只到今日,才能亲眼瞧见这"易容术"中的奇妙之处,当下匆匆走出,为王怜花准备去了。

  不出半个时辰,欧阳喜果然将应用之物,全部送来,炉火亦已燃起,铜壶中也满注清水并已煮得将要沸腾。

  王怜花取起一件白布长袍,送到沈浪面前,笑道:"便相烦沈兄穿起这件长袍,为小弟作个助手如何?"沈浪道:"自当从命……"

  熊猫儿忍不住道:"我呢?你要我作什么?"

  王怜花笑道:"我要你快快出去,在外面乖乖的等着。"熊猫儿怔了一怔,道:"出去?咱们不能瞧瞧么?"欧阳喜笑道:"他既要你出去你还是出去儿,咱们……"上怜花道:"你也得出去。"

  欧阳喜也怔住了,道:"连……连我也瞧不得。"王怜花正色道:"小弟施术之时必需沉心静志,不能被任何人打扰,只因小弟只要出手稍有不慎,万一在两位姑娘身上留下些什么缺陷,那时纵是神仙,只怕也无术回天了,是以不但你两人必需退出,就连这位金大侠,也请暂时回避的好。"欧阳喜与熊猫儿面面相觑,满面俱是失望之色。

  金无望却已冷"哼"一声,转身退出。欧阳喜与熊猫儿知道再拖也是拖不过的,也只得叹着气走子。

  王怜花将门房紧紧掩起,又将四面帘幔俱都放下,帘幔重重,密室中光线立时黯了下来,四下角落里,似乎突然漫出了一种神秘之意。而那闪动的炉火,使这种神秘之意更加浓重。

  沈浪静静地站着,静静地望着他,火炉上水已渐渐沸腾,蒸气涌出,发出了一阵阵"丝丝"的声响。

  王怜花突然回身,凝注沈浪,道:"小弟请他们暂时回避,为的自是不愿将易容术之秘密,泄漏出去,此点沈兄想必知道。"沈浪笑道:"不错。"

  王怜花沉声道:"欧阳喜与熊猫儿俱是小弟多年好友,而兄台与小弟,今日却是初次相识,小弟不愿泄秘于他两人,却有劳兄台相助,这其中自有缘故,以兄台之过人智慧,此刻必定已在。暗中奇怪。"沈浪微微一笑,道:"在下正想请教。"

  王怜花笑道:"这只因小弟与兄台虽是初交,但兄台之照人神采。却是小弟平生所未曾见过的,委实足以令小弟倾倒。"沈浪笑道:"多承夸奖,其实在下平生阅人虽多,若论慷慨豪迈。洒脱不羁,虽数熊兄,但若论巧心慧智,文采风流,普天之下,兴真允,人能及兄台。"他语声微顿,目光闪动,突又接道:"除此之外,兄台想必还另有缘故,否则也不……"王怜花不等他话说完,便已截口笑道:"不错,小弟确是另有缘故,是以才对兄台特别亲近。"沈浪道:"这缘故想必有趣的很。"

  王怜花笑道:"确是有趣的很。"

  沈浪道:"既是如此有趣,不知兄台可愿说来听听?"王怜花先不作答,沉吟半晌,却接道:"方才欧阳喜为小弟引见兄台时,并未说及兄台的大号,是么?"沈浪笑道:"欧阳兄想必是根本未曾听清小弟的名姓,或是听过后便已忘了,这本是应酬场中极为常见之事。"王怜花道:"但兄台的姓名,小弟却可猜出来的。"沈浪笑道:"兄台有这样的本事?"

  王怜花微微一笑,道:"兄台大名可是沈浪。"沈浪面上终于露出了惊奇之色,道:"不错,你果然猜对了,……你怎会猜出小弟的姓名,莫非是……早已有人在兄台面前提起过小弟了么。"两人言来语去,朱七七在一旁听得既是吃惊,又是羞急,又有些欢喜,既不愿王怜花说出沈浪的名字,又想听王怜花说出沈浪的名字,既不愿王怜花向沈浪出手,又恨不得沈浪一拳将王怜花打死。

  她忍不住睁开眼睛,瞧着王怜花,究竟要如何对待沈浪,究竟要说出什么话来?

  只听王怜花笑道:"兄台若要问小弟怎会知道兄台的大名,这个……日后兄台自会知道的。"转过身子,将醋坛启开,再也不瞧沈浪一眼,但手掌却不免有些颤抖。

  朱七七暗中松了口气,心头亦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此刻她心情之复杂,连她自己也分辨不清。

  工怜花将铜壶的壶口对住了白飞飞,那一阵阵热气直冲到自飞飞面上,白飞飞也只得闭起眼睛。

  过了约摸盏茶时分,王怜花道:"有劳沈兄将壶盖启开。"沈浪一直在静静地瞧着他,此刻微笑应了,伸手掀起壶盖,那炽热更甚于火炭的青铜壶盖,他竟能满握在掌中,竟似毫不在意,王怜花似乎未在瞧他,但神色间却已有了些变化——这变化是惊奇,是赞佩,是羡慕,还是妒嫉?也许这四种心情,都多少有着一些。

  他将醋倾入铜壶中,又过了半晌,壶中冲出的热气,便有了强烈的酸味,这蒸馏的酸气,使白飞飞眼睛闭得更紧了。

  这样过了顿饭工夫,半坛醋俱己化作蒸气,白飞飞嘴角僵硬的肌肉,已有些牵动,而且已泼出些唾沫。

  王怜花放下醋坛,取起酒坛,将酒倾入壶中,酸气就变为酒气,酒气辛辣,片刻间白飞飞眼角便泌出了泪水。

  满室火焰熊熊,沈浪与王怜花额上都已有了些汗珠,王怜花又在两只盆中注满了酒、醋与清水,口中道:"麻烦沈兄将这位姑娘的衣衫脱下,抬进盆里。"沈浪呆了一呆,呐呐道:"衣衫也得脱下么?"王怜花道:"正是,此刻她毛孔已为易容药物所闭塞,非得如此,不能解救。"说话间自怀中取出三双小小的木瓶,自瓶中倒出些粉未,分别倾入两只铜盆,忽又笑道:"堂堂的男子汉,连女人的衣衫都不敢脱么?"沈浪转首望去,只见白飞飞一双泪光盈盈的眸子里已流露出混合着惊惶、羞急与乞怜的光芒。

  他轻叹一声,道:"事急从权,不得不如此,但请姑娘恕罪。"缓缓伸出手掌,解开了白飞飞肋下的衣钮。

  熊猫儿与欧阳喜在门外逡巡徘徊,走个不停,满面俱是焦急之色,那心情真的和枯守在产房外,等着看自己妻子头胎婴儿降生的父亲有些相似,金无望虽能坐着不动,但目光也已有些失去平静。

  只听房中传出一阵拨动炭火声,嗤嗤水沸声,注水入盆声,刀剪响动声,还似乎有些洗澡之声。

  熊猫儿忽然笑道:"听这声音,他两人竞似在里面杀猪宰羊一般,那两位姑娘,不知要被他们如何摆布……"欧阳喜苦笑道:"他若肯让我进去瞧瞧,要我叩三个头,我都心甘情愿。"熊猫儿点头叹道:"谁说不是,只可惜……"

  突听门里传出一声惊呼一声轻叱,竞是沈浪的声音。

  金无望霍然长身而起,便待闯入门去,却被熊猫儿一把拉住了。

  金无望怒道:"你要怎地?熊猫儿笑道:"兄台何必紧张,以沈兄那样的人物,还会出什么事不成?金兄若是胡乱闯进去,王怜花一怒之下,说不定将剩下的一半事甩手不管了,那时便该当如何是好?那两位姑娘岂非终生无法见人了。"金无望沉吟半晌,冷"哼"一声,甩开了熊猫儿的手,大步走回原地坐下,他想象沈浪这样的人,的确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但这时,门内却又响起了一阵手掌相击声,响声急骤,有如密珠相连,金无望不禁又为之变色,再次长身而起。

  欧阳喜亦自皱眉道:"这是什么声音?"

  熊猫儿沉吟道:"只怕是王怜花在为那两位姑娘推拿敲打。"欧阳喜连连颔首道:"不错……不错……"

  金无望口中虽不言语,但心里自也接受了熊猫儿的猜测,但他身子才自坐下,门里又传出一声惊呼。

  这次惊呼之一声,却是王怜花发出的。

  欧阳喜面色变了,也待闯将进出,但他也被熊猫儿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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