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眉真人传 - [还珠楼主]

第一○回 宝剑破神经 黑地狱逃恶鬼影 金刀穿玉股 红莲花拥艳尸魂 [2]

  “小女到处寻访,始终查看不出投生何地,终日悲愤,欲以身殉。老朽怜女,又想借此一劫,为双方减去一点灾孽,便如小女之愿,用本教魔法,任其尸解。此法非比寻常,在所许誓愿未成以前,身受神魔禁制,苦痛万分。只有这部《血神经》,到时能够救她脱难;否则,人虽回生,神魔永远附体不去,无法分解。身在神魔主持之下,如何有什好事?早晚恶贯满盈,同归于尽,岂不有违本心?当初如非小女先向神魔许愿,无法挽回,老朽也决不会使其冒此奇险。事已至此,才想到他年用这神经以毒攻毒,只御神魔,使其一同消灭。谁知道友无意中将它破去,幸而所破是那上册,下册尚在。小女非此不救还在其次,最厉害的是,再隔三年,小女如不回生,本命真元便与神魔合为一体,助长凶威,无所不为,那时来去如电,多高法力,均所难制,关系已极重大。老朽痛女心切,自觉身虽魔教,从未为恶,并还时常神游在外行善救人。无端遭此惨祸,定必痛心疾首,以为夭道无知,善人难为,定必自恃不死之身,照我魔法,随意所如,彼时造孽多少,实所难言。如蒙道友明察,将那副册神经发还,不特永感大德,而且无形中使我父女泯去恶念,也是极大功德。

  “道友如若不信,少时我将小女元神所受苦难,用法光照将下来,便知真相了。还有道友已然受人愚弄,又恃紫、青双剑威力,也许不肯应允。幸而老朽修道多年,火性早退,颇明善恶之分;近更不肯操切从事,冒失伤人。否则,老朽已然炼成不死之身,任多厉害的法宝飞剑也不能伤我,我这魔宫你先无法脱身。如以为忠言逆耳,不妨先试一下。”

  任寿为了深入虎穴,看出情势凶险,尽管对方辞色谦和,不带丝毫恶意,终有戒心。

  不知目光被摄,本身真元虽以根骨深厚,又有佛家至宝防身,未受迷惑,心情已然大变。

  闻言未及回答,老魔话刚说完,忽化作前见红影,朝紫郢剑上飞扑过去,接连三次,都是透身而过。任寿骤出不意,还疑有变。只因对方来势万分神速,未容动手防御,老魔已由分而合,斩断了三次。刚看出故意卖弄,红影收处,老魔重又复原。笑道:“道友你看如何?”说罢,张口一喷,坛前碧光重又出现。一片烟光闪过,内中出现一座神坛,比当时所见要大得多。当中也是一朵红莲花,中坐妙年美女,正是前见艳尸,通身赤裸,盘坐其上。周身钉着许多金针金刀之类,莲花瓣上更有层层血焰烈火冒起,将少女包围在内,面容惨痛已极。花后立着一个周身灰白,长才三尺的人影,笑嘻嘻手指少女,神态并不甚凶。

  任寿心疑幻象,忙取铁环向前一看,环中心本来嵌着一粒红珠,无法取出,以为未必能够看见。及至放在眼前往里一看,仍和先前一样,只见少女坐在无数魔刀之上,刀由腿股间向上穿出,再化为倒须钩刺,反卷而下,将少女皮肉钩住。上面更有无数飞刀飞叉,频频朝人乱刺,伸缩不已。头脸身上,更扎满了无数金针,人差不多成了刺猖。

  少女本来容光美艳,望之若仙,环外看去,身受当无如此厉害。及用宝环一看,少女一身细皮嫩肉,已是鲜血淋漓,遍体鳞伤。先看还能咬牙苦熬,这时才看出那是魔鬼掩蔽真形,少女早就忍苦不过。人坐花上,双手同上乱舞乱挡,想避那些刀箭针叉。但是无用,下面更有烈火血焰焚烧,下半身已然烧焦腐烂。正在哀声惨号,神情苦痛已极,令人不忍入目,并听少女急喊:“爹爹,女儿为了一念情痴,铸此大错,万不料受此磨折苦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神魔每日酷刑威逼,说女儿所许愿心限期将满。如肯降顺,与之合为一体,出去害人为恶,当时便可回生,灾消难满,为所欲为;否则,这罪孽一天比一天厉害。今日又将魔火发动,苦痛更甚。女儿实在禁受不住,望乞爹爹念在父女之情,速用《血神经》将神魔制住,使其同时消灭,女儿也得脱难回生,感恩不尽。女儿以前不听良言,现已知悔。我父女不想害人造孽,要那神经何用?何苦为此一书,使女儿多受这三年苦孽?到时是否为神魔所制,供其役使,并还难定。”

  任寿刚取铁环查看时,似闻老魔惊噫之声,并未在意。及见少女身受惨痛,哭诉悲泣之声,凄人心脾,已然生出恻隐。再看少女身后那条长仅三尺的灰白色影子,在铁环查看之下,现出真形,竟是一个青面獠牙,白发红睛,相貌狰狞的恶鬼。也是通身赤裸,白骨森森,又高又大。手持一柄钢叉,叉尖上叉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心。咬牙切齿,望着少女,好似愤恨非常,大有得而甘心之状。任寿越看少女越可怜,暗忖:“老魔所说,果是实情。否则,铁环所照之下,早已分出真假。两下里对证,居然不差。自来强盗原有发善心的时候,何况对方得道多年,所说也似真情。否则,仙剑已然试过,并不能伤。

  我如不允,将此经毁去,老魔心痛爱女,定必铤而走险,论法力,我又不是敌手。对方既然服软,好语相求,并不因我在他掌握之中,恃强相迫,即此一端,已与寻常妖邪不同。况且神僧原有见血即归之言,并未命我将书毁去,或是取走。对方既非穷凶极恶一流,何苦敬酒不吃吃罚酒,此女痴心受罪,也极可怜。”

  任寿心方一软,还未打定主意,老魔将手一张,碧光忽隐。手上却多了一柄翠玉莲蓬,正是方才所见托那神经之宝。笑对任寿道:“道友此番总该信我了。以老朽的法力,想夺此书,并非不能。只因道友仙骨仙根,福缘深厚,为人甚好,不愿开罪。虽气那疯和尚不过,所说的话尚有未尽之处,对于道友决不相干。如蒙慨允,将书还我,使小女仗以脱难,只等八十三年,老朽便拼再转一劫,也必取来奉还,当面销毁,永除祸根。

  我魔教中人行事,有时难免阴毒,对敌之际,诡诈万端。一为朋友,便无半句虚言,即便中途绝交,也是明来明往。还有,上部神经虽为仙剑所毁,这下部副册尽是吐纳修炼之术。这柄青玉莲房,便是此书克星,万一有人将书盗去,炼成血神于,有此至宝防身,也不至于受害。今以奉赠,当可见我存心。不知道友肯释疑虑,给小女留此一条生路么?”

  任寿见他说时尽管故作从容,面带强笑,实则老泪盈眶,已隐蕴无限惨痛和老年人怜爱儿女的深情,不禁心肠更软。心想:“神僧事早算定,所说遇合,也许应在这玉莲蓬上。对方处境如此可怜,并且久隐深山之中,从不出外为恶害人。即便稍失宽纵,为他受过,也比逼使生变要强得多。”便笑答道:“我虽蒙恩师收为弟子,此时尚未人门,正邪各派来历行径,均不深知,自然莫测高深,只凭情理论断。以老人家所说而论,实令人有同情之感。我也明知道浅力薄,不是对手,但既然犯险来此,自然不成无归,先拼以身殉道,艰危利害,早置度外。既然这等说法,我想如是虚言,决不肯把神经利害照实详言。现遵台命,将这副册送还。青莲至宝,却不敢领。只等将来问过恩师,老人家如真言行如一,非但仰攀交未,我必专诚登门,负荆请罪如何?”老魔笑道:“这个无须。我与道友道路终不相同,虽有一两次见面,也在将来。这柄青玉莲蓬关系重要,老朽拿它无用;留在这里,便宜恶人。还是道友拿去,到时如制那人不住,立可发生灵效,至少也可反客为主。此是本教至宝,内中莲于共是七粒。此时道友尚不会用,我也无暇详言,不久仙缘遇合,自知底细。”随将莲蓬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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