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5]
因为这家伙居然不死心,怂恿了几个人,竟然上表奏请,说他才堪大用,要求复起,上表的都是皇亲国戚,声势显赫,不过皇帝还是批驳了。
虽然奏复不成,但是已经显示了这家伙神通广大,所以复社一些人紧张起来要发动攻势,誓必要将他置之重刑不可。
朝宗表示了自己的意思,他是以忠厚为主,认为阮大-既然已经上谕永不录用,倒是不必再去翻案去整他,唯有阻扰他复起。
倒是必要的,他答应用自己的影响力,致书宁南侯左良玉,请他上表支持朝廷,贯彻谕旨,不用阮大。
左良玉手握大军,督师前镇,他的话,朝廷多少总要买点帐的,而朝廷的影响力对左良玉也是很大的,这使一些人很满意了,当然也有一些激进派的认为朝宗太过于宽容阉党了,但是各人有各人的看法,这是不能勉强的,所以也只有怏然离去。
忙了一个上午,好容易得到点空,杨龙友却来访他。
朝宗歉然道:“龙友兄!我正要去拜访呢!却不想被几个人绊住了,实在对不住。”
“我知道,他们是为了石巢园阮圆海的事,我也听过朝宗兄的意思,深以为然。”
朝宗知道他虽非阮大-一伙,但有时尚有来往,倒是不愿深谈,忙问道:“龙友兄,我托你的事情呢?”
“谈好了,贞娘说了,你侯相公是金陵名士,看中她的女儿是瞧得起她们,所以她也不能再开口要什么钱了,所以在她方面是分文不取,白送你一个女儿。”
朝宗大出意外道:“有这种好事。”
“这倒是不错,贞娘在旧院向以爽利而出名,她说一句就是一句,何况她自己也还在籍,收益不弱,并不指望着香君过日子,自然不指望在她身上捞上一笔,而且还准备贴上一笔赔嫁。”
“那不能叫她再贴钱。”
“老弟,她所谓的贴钱,只是把场面办得风光一点,所谓嫁妆,是给香君添置些香饰头面,钱,她是花的,东西却是送给香君,因为香君并不是真正嫁给你,所以东西也不是给你的。”
“那当然,兄弟连这个还不明白吗?不过一般梳拢时,都是由客人负担了,她肯自己拿钱装点门面,已经很难得了。”
“说来是不错,但她这是为你做面子,也为自家做面子,办得风光一点,你这一部份,还是要点缀一下的,我跟她计算了一下,她开出个价钱来了。”
这才是朝宗最关心的问题,忙问道:“多少!”
龙友伸出一个手指,朝宗道:“一百两?”
龙友一笑道:“老弟,你开玩笑了,贞娘自己陪客,有时缠头之赏,也不止一百两呢,香君是清倌人,梳拢虽非送嫁,倒也是旧院芳园中一件大事,一百两,只够摆酒席请请客人的。”
朝宗也知道一百两的确太少了,但是龙友伸出了一个指头,不是百两,难道是千两?
龙友已经知道他的惊慌:“说起来千两银子并不多,因为以前有人出价两三千的都碰了钉子,因为你们情意相投,而且你归德侯方域公子文-风流,誉满金陵,所以不在金钱上计较。”
“我知道不多,可是我的处境……”
“老弟放心,贞娘不是个不开窍的人,更不是个不近情理的人,我一说你的情形,她也很明白,因此她自认一半,你只要五百两就够了。”
朝宗哦了一声,杨龙友又道:“你出五百两,她也是不折不扣的五百两,其中八百两是为香君置装、买头面首饰用的,这要摆出来给人看的,那可省不了,另外二百两则是筵席、香烛、鞭炮、迎亲、吹鼓手等一应开销,她照认一半,这实在已经很够意思了。”
朝宗苦笑道:“龙友兄,我知道贞娘是卖足了面子,这也是阁下的交情,我若是有钱,万金亦不足惜,可是我罄其所有,也不过是二百两之数。”
龙友微微一怔道:“老弟,你别开玩笑。”
“小弟绝非开玩笑。”
“老弟,你若是只有这个数目,根本就不必叫我去谈的,在旧院,你看中一个丫头想开苞,也得五六百两,那只够摆几桌酒席,在一个相识的姑娘家风流一宿的钱,贞娘开出的价格,已经是绝无仅有的了。”
“是!是!我知道,只不过小弟确是拮据。”
“老弟,你又不是刚从乡下出来,不懂行情,若是你身边不便,你该自己去跟贞娘说的,因为你托我去问,就是多少可以负担一点,我已经把条件谈到最低行情的一半,而香君却是身价第一的清倌人,她出次堂差的例赏都是高人两倍,要五两银子呢!”
朝宗只有道:“小弟惭愧。”
“老弟,这不是惭愧的问题了,我听了贞娘的条件,已经无可再议了,所以把日期都定了,贞娘今天已经去银楼里定首饰、挑衣料,印帖子了。”
“这……有这么快。”
“老弟,这又不是正式娶妻,还要下庚书,下聘文定不成,说好了,挑个吉日立刻就办,自然是越快越好,贞娘一翻历本,大后天,九月初七,是黄道吉日,此后再也没有好日子了,时间当然略见紧促,但是筹措起来,也还来得及,所以我把银子都给她了。”
“啊!龙友兄,你已经付了钱。”
“是啊,她立刻就要我表示,原是可以先付一半的,可是昨天我身上只有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是个朋友托我办事的,当时只好先给了她,又不能叫她找。”
这使得朝宗大为紧张,急急地道:“龙友兄,这怎么办呢?我身上只有一百两多一点,一时还拿不出来……”
杨龙友却十分够交情地拍拍他的肩膀道:“老弟,原来你是为这个而担心,那倒不要紧,我这个朋友最重斯文,尤其是对复社中人,更是景仰万分,一直要我为他介绍几位呢!何况他托我的事也不急,知道是为你老弟的事先挪用了一下,他绝不会介意的。”
这番话中的漏洞很多,而且他始终没有把那个人是谁说出来,但是侯朝宗却也没有问。
听说那笔钱不必急着偿付,朝宗但觉身上一轻,什么都不去想了,这只有“饮鸩止渴”
四个字可以解释,一个枯渴欲死的人,突然看见有一汪泉水,立刻就会上去埋头痛饮,至于那水中是否有毒,根本无暇去考虑了。
再者,他也想到了自己无官无职,正一品的布衣老百姓,而杨龙友的县令虽遭开革,却也是斯文中人。
他不会有害自己的理由,而自己也不会有什么供人陷害的条件,因此也没有对这件事再加以深究。
何况,杨龙友还很够朋友地道:“老弟,日子已经定了,你就等着去做新郎吧!梳拢虽不是正式娶媳,但毕竟也算是小登科了,何况你老弟是中原才子,而香君却也是秦淮的红粉班首,这才子佳人的花烛之合,应也是金陵的一段大事,到那一天的贺客一定很多,那些人该发张帖子,你也该拟个名单。”
朝宗连忙道:“龙友兄,别开玩笑了,客中之身,家人分散,情何以堪,为了酬答香君的一片痴情,弟不得已而有此举,小弟实在不想吵得每个人都知道。”
“这倒也是,可是这件事却又是瞒不了人的,很快就会全城都知道了。”
朝宗道:“别人知道了是一回事,我散了帖子,吵得每个人都知道,又是另外一回事的。”
杨龙友道:“不错!不错,你不希望惊动别人,倒也是对的,我这一两天还会去告诉贞娘一声,叫她也别太张扬了,给你家老太爷知道了,到底不太好,你歇着吧!我还有事,不来吵你了,记得,大后天,上灯时分开席,你可别忘了。”
朝宗道:“这怎么忘得了呢!”
杨龙友说了几句闲话,告辞出门去了,朝宗因为心事已了,虽然不知道那五百两银子是如何一个还法,但眼前不急,他就放心了,以后到了左良玉军中,积够了再还给他谅也不迟。
龙友在知县的任上是以贪墨而被休黜的,而且他的妻舅马士英现任凤阳总督,腰中应有两文,让他先垫一下,想来是没问题的。
这一天在迷迷糊糊中过去了,第二天,有两个不相千的朋友来访,他们居然已经知道了朝宗要为香君梳拢的事,着实打趣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