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与子共穴相扶将 [6]
再斗数十合后,莫声谷的剑招愈来愈快。昆仑、峨嵋诸派均以剑法见长,这几派的弟子见莫声谷一柄长剑上竟生出如许变化,心下都暗暗饮服:“武当剑法果然名不虚传,今日里大开眼界。”可是不论他如何腾挪劈刺,总是攻不进殷天正两根铁棍所严守的门户之内。莫声谷心想:“这老儿连败华山、少林三名高手,又和四哥对耗内力,我已是跟他相斗的第五人,早就占了不少便宜,若再不胜,师门颜面何存?”猛地里一声清啸,剑法忽变,那柄长剑竟似成了一条软带,轻柔曲折,飘忽不定,正是武当派的七十二招“绕指柔剑”。旁观众人看到第十二三招时,忍不住齐声叫起好来。这时殷天正已不能守拙驭巧,身形游走,也展开轻功,跟他以快打快。突然间莫声谷长剑破空,疾刺殷天正胸膛,剑到中途,剑尖微颤,竟然弯了过去,斜刺他右肩。这路“绕指柔剑”全仗以浑厚内力逼弯剑刃,使剑招闪烁无常,敌人难以挡架。殷天正从未见过这等剑法,急忙沉肩相避,不料铮的一声轻响,那剑反弹过来,直刺入他的左手上臂。殷天正右臂一伸,不知如何,竟尔陡然间长了半尺,在莫声谷手腕上一拂,挟手将他长剑夺过,左手已按住他“肩贞穴”。白眉鹰王的鹰爪擒拿手乃百余年来武林中一绝,当世无双无对。莫声谷肩头落入他的掌心,他五指只须运劲一捏,莫声谷的肩头非碎成片片、终身残废不可。武当诸侠大吃一惊,待要抢出相救,其势却已不及。
殷天正叹了口气,说道:“一之为甚,其可再乎?”放开了手,右手一缩,拔出长剑,左臂上伤口鲜血如泉涌出。他向长剑凝视半晌,说道:“老夫纵横半生,从未在招数上输过一招半式。好张三丰,好张真人!”他称扬张三丰,那是钦佩他手创的七十二招“绕指柔剑”神妙难测,自己竟然挡架不了。莫声谷呆在当地,自己虽然先赢一招,但对方终究是有意的不下杀手,没损伤自己,怔了片刻,便道:“多蒙前辈手下留情。”殷天正一言不发,将长剑交还给他。莫声谷精研剑法,但到头来手中兵刃竟给对方夺去,心下羞愧难当,也不接剑,便即退下。张无忌轻轻撕下衣襟,正想去给外公裹伤,忽见武当派中又步出一人,黑须垂胸,却是武当七侠之首的宋远桥,说道:“我替老前辈裹一裹伤。”从怀中取出金创药,给殷天正敷在伤口之上,随即用帕子扎住,天鹰教和明教的教众见宋远桥一脸正气,料想他以武当七侠之首的身分,决不会公然下毒加害,殷天正说了声:“多谢!”更是坦然不疑。张无忌大喜,心道:“宋师伯给我外公裹伤,想是感激他不伤莫七叔,两家就如此和好了。”哪知宋远桥裹好伤后,退一步,长袖一摆,说道:“宋某领教老前辈的高招!”这一着大出张无忌意料之外,忍不住叫道:“宋大……宋大侠,用车轮战打他老人家,这不公平!”
这一言出口,众人的目光都射向这衣衫褴褛的少年。除了峨嵋派诸人,以及宋青书、殷梨亭、杨逍、说不得等少数人之外,谁都不知他的来历,均感愕然。
宋远桥道:“这位小的话不错。武当派和天鹰教之间的私怨,今日暂且阁下不提。现下是六大派和明教一决生死存亡的关头,武当派谨向明教讨战。”
殷天正眼光缓缓移动,看到杨逍、韦一笑、彭和尚等人全身瘫痪,天鹰教和五行旗下的高手个个非死即伤,自己儿子殷野王伏地昏迷,生死未卜,明教和天鹰教之中,除自己之外,再无一个能抵挡得住宋远桥的拳招剑法,可是自己连战五个高手之余,已是真气不纯,何况左臂上这一剑受伤实是不轻。
殷天正微微一顿之间,崆峒派中一个矮小的老人大声说道:“魔教已然一败涂地,再不投降,还待怎的?空智大师,咱们这便去毁了魔教三十三代教主的牌位罢!”少林寺方丈空闻大师坐镇嵩山本院,这次围剿明教,少林弟子由空智率领。各派敬仰少林派在武林中的声望地位,便举他为进攻光明顶的发号施令之人。
空智尚未答言,只听华山派中一人叫道:“甚么投不投降?魔教之众,今日不能留一个活口。除恶务尽,否则他日死灰复燃,又必为害江湖。魔崽子们!见机的快快自刎,免得大爷们动手。”殷天正暗暗运气,但觉左臂上剑伤及骨,一阵阵作痛,素知宋远桥追随张三丰最久,已深得这位不世出的武学大师真传,自己神完气足之时和他相斗,也是未知鹿死谁手,何况此刻?但明教众高手或死或伤,只剩下自己一人支撑大局,只有拚掉这条老命了,自己死不足惜,所惜者一世英名,竟在今日断送。只听宋远桥道:“殷老前辈,武当派和天鹰教仇深似海,可是我们却不愿乘人之危,这场过节,尽可日后再行清算。我们六大派这一次乃是冲着明教而来。天鹰教已脱离明教,自立门户,江湖上人人皆知。殷老前辈何必蹚这场浑水?还请率领贵教人众,下山去罢!”
武当派为了俞岱岩之事,和天鹰教结下了极深的梁子,此事各派尽皆知闻,这时听宋远桥竟然替天鹰教开脱,各人尽皆惊讶,但随即明白宋远桥光明磊落,不肯捡这现成便宜。殷天正哈哈一笑,说道:“宋大侠的好意,老夫心领。老夫是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虽已自树门户,但明教有难,岂能置身事外?今日有死而已,宋大侠请进招罢!”说着踏上一步,双掌虚拟胸前,两条白眉微微颤动,凛然生威。宋远桥道:“既然如此,得罪了!”说罢左手一扬,右掌抵在掌心,一招“请手式”挥击出去,乃是武当派拳法中晚辈和长辈过招的招数。殷天正见他弯腰弓背,微有下拜之态,便道:“不必客气。”双手一圈,封住心口。依照拳法,宋远桥必当抢步上前,伸臂出击,哪知他伸臂出击是一点不错,却没抢步上前,这拳打出,竟和殷天正的身子相距一丈有余。
殷天正一惊:“难道他武当拳术如此厉害,竟已练成了隔山打牛的神功?”当下不敢怠慢,运起内劲,右掌挥出,抵挡他的拳力。不料这一掌挥出,前面空空荡荡,并未接到甚么劲力,不由得心中大奇。只听宋远桥道:“久仰老前辈武功深湛,家师也常称道。但此刻前辈已力战数人,晚辈却是生力,过招之际太不公平。咱们只较量招数,不比膂力。”一面说,一面踢出一腿这一腿又是虚踢,离对方身子仍有丈许之地,但脚法精妙,方位奇特,当真匪夷所思,倘是近身攻击,可就十分难防。殷天正赞道:“好脚法!”以攻为守,挥拳抢攻。宋远桥侧身闪避,还了一掌。霎时之间,但见两人拳来脚往,斗得极是紧凑,可是始终相隔丈许之地。虽然招不着身,一切全是虚打,但他二人何等身分,哪一招失利、哪一招占先,各自心知。两人全神贯注,丝毫不敢怠忽,便和贴身肉搏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