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章 生死之情 [5]
“司徒大侠,您已经站了一个时辰……”金老四终于惴惴地开了口。
司徒明月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极度的悲伤使他的身心全陷人麻木状态,心心相印的红粉知己竟然玉殒香消,人天永隔,仿佛这世界已经不属于他,一切全失去了应有的意义,整个天地是一片灰色,象征着死亡的灰色。
“司徒大侠,人死不能复生,情节哀顺便!”全老四放大了声音。
“漱玉没有死!”司徒明月狂叫一声,回过身来,瞪着金老四,脸上的肌肉已经僵硬,眼里尽是杀机,那神情说多可怕有多可怕。
金老四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漱玉没有死!”这回不是狂叫而是痛苦的呻吟,他无法接受这残酷的事实,他的灵魂似乎已被活生生地剥离了躯壳。
金老四不敢接腔,只惶然地望着司徒明月,当他把这不幸的消息传递给他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会有什么反应。
司徒明月又缓缓转身面对那块无名的墓碑。
一坏黄土埋仙骨,半炷心香吊玉魂。
杀人者是谁?
收埋者又是谁?
一条人影悄没声地消进林子,停在一丛浓密的小树后。
金老四似有所觉,眼珠子转了两转。但不动声色。
司徒明月慢慢从狂乱的意识中苏醒过来,他非得承认接受这事实不可,哀哀祝祷道: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漱玉,你没有死,你永远活在我心里,这辈子除了你我不会接触第二个女人,我会找到凶手,使你和大娘能瞑目,这是我的誓言!”
终生不娶,这是至情的绝誓,无知的草木也为之感动。一阵风过,墓旁的野草木叶发出沙沙之声,夕阳已沉到林后,原先穿枝的金线现在变成了丝丝的血芒,投射在黄土堆上,与司徒明月那颗滴血的心相契合。
一声幽凄的叹息倏告传来。
“什么人?”出声喝问的是金老四。
人影从树丛后出现,缓缓地朝这边移来。
司徒明月也缓缓转身。
移来的人影止了步,是个少女,标准的乡下人,而且是乡下人中最不起眼的村姑,衣着土俗,皮肤既黑又粗,也学着画眉,但画成了一高一低,眉眼在脸上是最重要的部位,这一来变成了鬼怪,但有一点瞒不过明眼人,也是个江湖女子,再怎么装总还是使人有那份感受。
四目对望,村姑眼里充有泪痕。
司徒明月大为困惑。
“姑娘是谁?”
“一个过路的女子。”边说边侧望了金老四一眼。
“为何伤心落泪?”
“触景生情!”
“所触何景?所生何情?”
“不足为外人道!”应答的口吻与她的外表完全地不相配。
“噢!这倒是很巧?”
“天底下巧事很多!”词锋满犀利的。
“姑娘是路过的,竟然触景生情而掉泪,而且又现了身,总该有几句话要说吧?”
“有!”顿了顿才接下去道:“我家就住在附近不远,黄土堆里这位姑娘生前我见过,她很幸运,因为长得美,有人为她伤心,还有陌生人为她善后,而我……生前没人看,死后也没人会理,老天实在不公,我为自己掉泪。”
她说的可是情在理中,她刚才的所谓的触景生情,不足为外人道,现在却全抖了出来,一双不美的眼睛,盯着司徒明月连瞬都不瞬,那神情就像望着久别重逢的恋人。
司徒明月愈看对方愈觉得古怪,因为他已经断定她是江湖人,所以她那听来似乎在情理中的说辞便成了似是而非,这当中可能另有文章。
“公子是死者的什么人?”
“朋友!”
“不是普通的朋友?”
“可以这么说!”
“公子誓言终生不娶?”
“在下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该走了!”说着就待转身。
“慢着!”声音相当冷。
“公子有话说?”
“不错,在下要知道杀人者是谁!”
“杀人者……我怎么会知道?”
“姑娘不会不知道。”
“这……公子是什么意思?”
“在下不想解释,也不必解释,请姑娘坦白回答这个问题。”司徒明月的神情态度几近蛮不讲理,但他有不讲理的道理,问题在“不必解释”四个字。
“公子,我无法回答,因为我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断然的三个字。
“公子……怎么这样不讲理?”“就算在下不讲理,姑娘还是非回答不可。”
“公子……”
“别叫我公子,我不是什么公子,我是被人称为闪电杀手的‘不见血’司徒明月。”口气已转变成冷酷。
“公子莫非伤心过度,所以才……”
“回答问题!”四个字冰寒澈骨。
村姑愣愣地望着司徒明月,她芳心里有一股强烈的冲动,她想抱住他,她想……眼圆一红,挤出了晶莹的泪珠。依外表,她绝不是矫揉造作的女子,她是真正被逼哭的。
司徒明月冷但并不残忍,内心不由恻然,江湖女子被几句话逼得掉眼泪是极少见的事,她若非真的不知道便是有难言的隐衷……
“司徒大侠,不要太强人所难!”金老四悠悠开口。
“你什么意思?”司徒明月的目芒扫了过去。
“您不见人家都急哭了?”说着挤了下眼睛。
司徒明月深知金老四武功不怎么样,但江湖门槛极熟,他这一说定有什么点子,于是见风使舵地道:“姑娘,你可以走了,但记住一句话,如果将来在下查出你知情不言,在下的剑并非只杀男人。”
村姑默然转身离去,什么也没说。
金老四趋近前来。
司徒明月扫了村姑缓慢移去的背影一眼。
“老四,怎么说?”
“逼她并非上策!
“你有点子?”
“盯梢!”
“嗯!你是这一行的老手,快去吧!”
金老四从侧方穿林而去。
司徒明月吐了口气,他之所以一口咬定心目中的神秘村姑知情依据的理由是:第一,她是江湖人;第二,这地方并非来往通道,不会是路过而是有意来的。第三,她脚上穿的鞋子不是一般乡下人穿的,这是明显的破绽。第四,她的言谈不但不是村姑,而且是很有程度的江湖女子。
蓦地,树丛里传出一声“唰!”
司徒明月带煞的目芒闪射过去,盯住发声的方位。
枝叶急剧摇曳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像受惊的野兔般蹿了出来,“叭!”地一声,趴倒在司徒明月身前三步之处狂喘个不停,满头满脸都是血,五官不辨。司徒明月为之一室,这毛头小子怎么回事,打架受了伤?
“小兄弟,你怎么啦?”
“我……我……被人追杀!”毛头小子喘息着回答。
“追杀?”司徒明月大奇,什么人会追杀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
“是的!”
“追你的人呢?”
“可能……快到了,大爷救我!”
“不要紧,谁也没法再伤你。”司徒明月目光从林间扫去,但却一无所见,又把目光收了回来,“小兄弟,人家为什么要追杀你?”
“因为……因为我不肯帮他做事!”
“嗅!你伤得不轻……”
“他打了我一巴掌,哎哟!”毛头小子手捧着脸。
“起来,到一边歇着!”
毛头小子挣扎着起身,又跌坐回地上。
“大爷,我……起不来!”他哭丧着脸。
司徒明月前跨一个大步,伸手去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