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活死人墓 [3]
尹志平抢上两步,伸臂接住赵志敬,交给身后的弟子。他见这丑婆子武功招数奇异之极,眼见难敌,一声呼哨,六名道人从两侧围上,布成天罡北斗之阵,将孙婆婆与杨过包在中间。尹志平叫声:“得罪!”左右位当天枢、摇光的两名道人攻了上来。孙婆婆不识阵法,只还了几招,立知厉害,她又只能一手应敌,拆到十二三招时已是凶险百出,每一下攻着都被尹志平推动阵法化解开去,而北斗阵的攻势却是连绵不断。再拆十余招,孙婆婆右掌被两名道士缠住了,左侧又有两名道士攻上,只得放下杨过,出左手相迎,只听得北斗阵中一声呼哨,两名道士抢上来擒拿杨过。
孙婆婆暗暗心惊:“这批臭道士可真的有点本事,老婆子对付不了。”一面出裙里腿逐开两人,口中嗡嗡嗡的低吟起来。这吟声初时极为轻微,众道并不在意,但她的吟声后一声与前一声相叠,重重叠叠,竟然越来越响。
尹志平与孙婆婆一起手相斗,即是全神戒备。他知当年住在这墓中的前辈武功可与本教创教祖师并驾争先,她的后人自然也非等闲之辈,是以听到嗡嗡之声,料想是一门传音摄心之术,急忙屏息宁神,以防为敌所制;可是听了一阵,她吟声不断加响,自己心旌却毫无动摇之象,正自奇怪,蓦地里想起一事,不由得大惊失色。正欲传令群道退开,但听得远处的嗡嗡之声,已与孙婆婆口中的吟声混成一片,尹志平大叫:“大多儿快退!”群道一呆,心想:“我们已占上风,不久便可生擒这一老一小,老婆子乱叫乱嚷又怕她何来?”突然树林中灰影闪动,飞出一群玉蜂,往众人头顶扑来。群道见过赵志敬所吃的苦头,登时个个吓得魂不附体,掉头就逃。蜂群急飞追赶。
眼见群道人人难逃蜂螯之厄,孙婆婆哈哈大笑。忽见林中抢出一个老道,手中高举两个火把,火头中有浓烟升起,挥向蜂群。群蜂被黑烟一薰,阵势大乱,慌不迭的远远飞走了。孙婆婆吃了一惊,看那老道时,只见他白发白眉,脸孔极长,看模样是全真教中的高手,喝问:“喂,你这老道是谁?干么驱赶我的蜂儿。”那老道笑道:“贫道郝大通,拜见婆婆。”
孙婆婆虽然向不与武林中人交往,但与重阳宫近在咫尺,也知广宁子郝大通是王重阳座下的七大弟子之一,心想赵志敬、尹志平这样的小道士能为已自不低,这个老道自然更加难缠,鼻中闻到火把上的浓烟,臭得便想呕吐,料想这火把是以专薰毒虫的药草所扎,眼下既无玉蜂可恃,只得乘早收篷,厉声喝道:“你薰坏了我家姑娘的蜂子,怎生赔法,回头跟你算帐。”抱起杨过,纵身入林。
尹志平道:“郝师叔,追是不追?”郝大通摇头道:“创教真人定下严规,不得入林,且回观从长计议,再作道理。”
孙婆婆携着杨过的手又回墓中。二人共经这番患难,更是亲密了一层。杨过担心小龙女仍是不肯收留自己,孙婆婆道:“你放心,我定要说得她收你为止。”当下命他在一间石室中休息,自行去向小龙女关说。
杨过等了良久,始终不见她回来,越来越是焦虑,寻思:“龙姑姑多半不肯收留,就算孙婆婆强了她答应,我在此处也是无味。”想了片刻,心念已决,悄悄向外走去。
刚走出室门,孙婆婆匆匆走来,问道:“你到那里去?”杨过道:“婆婆,我去啦,等我年纪大些,再来望你。”孙婆婆道:“不,我送你到一处地方,教别人不能欺你。”杨过听了这话,知道小龙女果然不肯收留,不禁心中一酸,低头道:“那也不用了。我是个顽皮孩子,不论到那里,人家都不要我。婆婆你别多费心。”孙婆婆与小龙女争了半天,见她执意不肯,心中也自恼了,又见杨过可怜,胸口热血上涌,叫道:“孩子,别人不要你,婆婆偏喜欢你。你跟我走,不管去那里,婆婆总是跟你在一起。”
杨过大喜,伸手拉着她手,二人一齐走出墓门。孙婆婆气愤之下,也不转头去取衣物,伸手在怀中一摸,碰到一个瓶子,记起是要给赵志敬疗毒的蜂浆,心想这臭道士固然可恶,却是罪不至死,他不服这蜂浆,不免后患无穷,当下带着杨过,往重阳宫去。
杨过见她奔近重阳宫,吓了一跳,低声道:“婆婆,你又去干甚么?”孙婆婆道:“给你的臭师父送药。”几个起落,已奔近道观之前。她跃上墙头,正要往院子中纵落,忽然黑暗中钟声镗镗急响,远远近近都是口哨之声。在一片寂静中猛地众声齐作,孙婆婆知已陷入重围,不由得暗暗心惊。
全真教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大宗派,平时防范布置已异常严密,这日接连出事,更是四面八方都有守护,眼见有人闯入宫来,立时示警传讯,宫中众弟子当即分批迎敌。更有一群群道人远远散了出去,一来包围已入腹地之敌,二来阻挡敌人后援。
孙婆婆暗骂:“老婆子又不是来打架,摆这些臭架子吓谁了?”高声叫道:“赵志敬,快出来,我有话跟你说。”大殿上一名中年道人应声而出,说道:“深夜闯入敝观,有何见教?”孙婆婆道:“这是治他蜂毒的药,拿了去罢!”说着将一瓶玉蜂浆抛了过去。那道人伸手接住,将信将疑,寻思:“她干么这等好心,反来送药。”朗声道:“那是甚么药?”孙婆婆道:“不必多问,你给他尽数喝将下去,自见功效。”那道士道:“我怎知你是好心还是歹意,又怎知是解药还是毒药。赵师兄已给你害得这么惨,怎么忽然又生出菩萨心肠来啦?”
孙婆婆听他出言不逊,竟把自己的一番好意说成是下毒害人,怒气再也不可抑制,将杨过往地下一放,急跃而前,夹手将玉蜂浆抢过,拔去瓶塞,对杨过道:“张开嘴来!”杨过不明她用意,但依言张大了口。孙婆婆侧过瓷瓶,将一瓶玉蜂浆都倒在他嘴里,说道:“好,免得让他们疑心是毒药。过儿,咱们走罢!”说着携了杨过之手,走向墙边。
那道士名叫张志光,是郝大通的第二弟子,这时不由得暗自后悔不该无端相疑,看来她送来的倒真是解药,赵志敬若是无药救治,只怕难以挨过,当下急步抢上,双手拦开,笑道:“老前辈,你何必这么大的火性?我随口说句,你又当真了。大家多年邻居,总该有点儿见面之情,哈哈,既是解药,就请见赐。”
孙婆婆恨他油嘴滑舌,举止轻佻,冷笑道:“解药就只一瓶,要多是没有的了。赵志敬的伤,你自己想法儿给他治罢!”说着反手一个耳括子,喝道:“你不敬前辈,这就教训教训你。”这一掌出手奇快,张志光不及闪避,拍的一响,正中脸颊,甚是清脆爽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