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尘丝 - [梁羽生]

第十回 奇变惊心 掌门遇害 幽岩被困 姹女含情 [3]

  楚天舒心里想道:“韩文公崇儒辟佛,称为大儒是可以当之无愧的。不过孔孟之道亦非天经地义,说他食古不化,也不见得就是对他不敬。”但无心与玉虚子辩论,说道:“咱们已经到了回心石下,那么咱们是应该回心转意呢,还是继续登山?”

  玉虚子笑道:“咱们又不是孔夫子的门徒,我正是因为这里是登山捷径,才和你走这条路的。”

  楚天舒道:“晚辈可不知有没有这个本领。”

  玉虚子道:“贤侄家学渊源,轻功想必也是好的。不必客气?请先上吧。”

  楚天舒知道他的心意,说道:“好!那就让我先试一试吧,要是跌下来也有道长接住。”

  说罢手握铁链,打秋千似的荡了几荡,越荡越高,陡然放开铁链,即趁荡漾之势,飞身直上,半空中说道:“班门弄斧,道长莫要见笑!”

  玉虚子吃了一惊赞道:“好俊的轻功!”

  “好俊的轻功!”回心石上也有人失声叫!但这个人却不是称赞他的,楚天舒脚尖刚刚着地,那个人唰的一剑就刺过来了。喝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到华山撒野?给我躺下!”是个道士。

  这一剑来得凌厉之极,楚天舒心中有气:“你还未知道我是什么人,就要我躺下,也未免太霸道了!”明知是华山派的道家弟子,但一来是心中有气,二来立足未稳,要抵挡这样凌厉的攻势,也非得狠狠的反击不行。楚天舒骈指如戟,脚步一个跟跄,似乎是站立不稳,向前倾倒,其实却是以绝妙的身法欺身进逼,以指代笔,点向对方胸口的要穴。

  那道人吃了一惊,百忙中一个回身拗步,剑锋斜指,避开楚天舒的强攻,仍然指向楚天舒的咽喉。他第一招是刺穴的剑法,第二招己是杀手绝招,更加厉害了。

  说时迟,那时快,楚天舒已是拿起了判官笔,与此同时,另一个道士也扑上来了。叫道:“师弟,留活口!”他后发先至,出剑更快,一招之间,遍袭楚天舒的带脉六穴。

  楚天舒叫道:“你们怎可不分青红皂白的,请听我说……”话犹未了,那两个道士已是左右夹攻,把楚天舒逼得透不过气来,哪里能分神说话。

  原来这两个道长正是华山派掌门人天权道人的得意弟子,一个道号涵虚,一个道号涵谷。最先和楚天舒动手的涵谷性情较为暴躁,他正在为着本门发生的惨变满腔悲愤,是以一见有个陌生人出现,而且这个陌生人的身手又是如此不凡,不禁就把楚天舒当作了敌人了,不过他第一招也还不是要取楚天舒性命的,但一交手就几乎吃亏,这才发了狠。

  此时他已遵从师兄劝告,恢复使用刺穴剑法,刺穴剑法虽然不是致命的剑法,楚天舒却也不能任由他们刺着穴道,只好用力抵挡,涵虚、涵谷双剑合壁,配合极佳,迅即把楚天舒笼罩在他们的剑势之下。

  楚天舒双笔口立,挡开涵虚的一招六式,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他缓过口气,正想说话,涵谷的剑招又到。他的剑法不及师兄精妙,但更为狠辣。这种重手法刺穴,虽然不至毙命,给刺着穴道元气亦将大伤。楚天舒无法分辨,心头火起,只好与他对攻。

  涵谷一面连发狠招,一面喝道:“我才没功夫听你的假话呢,待拿下了你,不怕你不说实话!”

  楚天舒哼一声,心里想道:“华山派的刺穴剑法虽然精妙,却也未必胜得过我的家传笔法,凭你们两个牛鼻子臭道士就想把我拿下?”心头火起,几乎忍不住就要施展惊神笔法的绝招还击,但终于还是忍住了。“玉虚子一上来,事情就会明白。我暂且让你们几分。”

  楚天舒沉着应付,拆了几招,此时方始看清楚周围环境,只见这块“回心石”上,光溜溜的草木不生,横空伸出,形状狭长,好像空中横架的石梁,还有两个剑已出鞘的汉子,在一旁虎视眈眈,似乎正在准备向他进击。

  涵虚说道:“白师弟、薛师弟,你们赶快到崖边埋伏,提防这小子还有党羽,这小子跑不掉的,用不着你们出手。”

  话犹未了,那两个汉子正在向着悬崖走去,也还未到彼端,玉虚子已经上来了。

  王虚子一上来便即叫道:“住手,都是自己人。”

  可是那两个汉子并没有住手,他们见玉虚子来势急劲,根本不理会他说什么,无暇打话,立即双剑齐出。

  玉虚子眉头一皱,喝道:“你们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

  这两个汉子仍然进攻,齐声喝道:“谁知道……”话未说完,陡然只觉虎口一麻,玉虚子的拂尘轻轻一拂,同一时间,拂着了这两个人的寸关尺脉。

  同一时间,楚天舒这边的战况也有变化。

  那两个汉子未停手,和楚天舒拼斗的这两个道士先罢手了。

  原来楚天舒见那两个汉子伏击玉虚子,他的期望落了空。无暇思索,登时便即施展惊神笔法的绝招反攻。双笔交叉穿插,左点涵虚胁下的“期门穴”有点涵谷时端的“曲池穴”。

  但招数一发,楚天舒也发觉了涵虚是正准备跃出圈子的。

  幸亏他发觉得早,悬崖勒马,涵谷这才不至于吃了大亏。不过由于他出招极急,临急煞势,也还是不能煞住的。

  涵虚正在跃起,百忙中一剑横披,楚天舒点向他的那支判官笔去势略缓,给他挡开了。

  涵谷却是正扑上来,只听得“嗤”的一声,胸口的衣裳给戳破了一个小孔。幸亏楚天舒在这刹那之间,硬生生的收回几分真力,而且立即倒纵,这才没有把涵谷的胸口洞穿。

  涵谷呆了一呆,他的师兄涵虚已是在喝道:“师弟不可无礼,这位道长是武当派的玉虚道长。”

  要知涵虚的武学造谓不在楚天舒之下,楚天舒能够察觉他已消了敌意,他当然也能够察觉楚天舒是手下留情。他一见涵谷没有受伤,就放心去喝止另两个师弟了。

  那两个汉子话犹未了,只觉虎口一麻,不约而同的长剑脱手。

  眼看两柄长剑即将落地,玉虚子拂尘一卷,把剑卷了起来,剑柄向外,送到这两个人手中,微笑说道:“得罪了。两位可是天梧道长的门下?”

  学武的人大都是讲究“宁死不辱”的,对保持体面极为重视。兵刃给人打落,那是大失面子的事。纵然输给长辈不敢发作,胸中的芥蒂亦是难消。玉虚子就是因为知道这个禁忌,故此替他们挽回颜面的。他出手快如闪电,旁观的人但见剑光飘闪,三条人影一合即分,若不是站在他们的身边,根本就不知道这两个汉子的长剑曾经脱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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