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尸山血海 [4]
几句话,使方石坚大为钦服,脱口道:“以后如有效劳之处,晚辈仍乐于应命!”
“如此老夫先谢谢你了!”
“前辈要以见示尊号吗?”
“这个……”灰衣老人用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声音带着歉意地道:“方少侠,不是老夫故神其秘,还是以后再说吧!”
方石坚冷傲成性,不再追问,抿了抿嘴,道:“晚辈可以告辞了吗?”
“有事请教,老夫可以问少侠何往吗?”
“芒山。”
“哦!路程不近,请便吧!”
“告辞!”方石坚揖别老人上路。
路上,他在想:“黑衣蒙面女子,据灰衣老人判断是一代女魔‘辣手无盐’的门下,她带走‘无回玉女’是为了什么?在左家堡那晚,自己感觉她气质与众不同,现在从她的出身与杀人的方式看来,自己恐怕是错了,自己欠了‘无回玉女’许多人情,她的下落,倒是不能不过问,但,从何着手呢?除非是碰上,不然……”
想到这里,心上又多了一样沉重的负荷。
芒山,层峦叠嶂,郁郁苍苍。
方石坚仰首望着眼前险峻挺拔,但不失奇秀的孤峰,脑海里浮现出恩养他长大成人的“芒山老人”慈祥和蔼的面容,一股孺慕之情,油然而生。
他想到老人在听到自己在短短数月的奇遇之后,将不知如何高兴,论目前自己的身手,已强差人意,老人将不会再隐瞒自己的身世了。
短短三个月出头的别离,似乎有数年之久了似的,他有些迫不及待。
于是,他兴致勃勃地开始登峰。
轻灵妙曼的身法,比之三月以前,真有霄壤之别,那本来视为险峻的峰面,现在在他眼中,已不当一回事了,毫不费力地上了峰头。
苍松奇石,每一寸土,都使他感到无比的温馨,太熟悉了,一草,一木,一块石头,像久别的故友重逢,他几乎想引吭高歌一曲。
轻车熟路,他像是只灵捷的山獐,穿林绕石,不久,来到一间长满了青苔的石屋之间,他按住因喜悦而狂跳的心,大声叫道:“师……”突然想起了老人嘱咐的话,把父字咽回去,改口道:“老前辈,晚辈方石坚回来了!”
奇怪,没有应声,他再叫了一遍。
厚木门在山风吹拂下,发出格吱的声音。
难道老人又出山了,还是下山去猎取食物?
他一个箭步,到了门边。
一阵中人欲呕的腐尸之味,冲入鼻孔,方石坚惊魂出了窍。他连想都不敢想,一头冲入屋中,目光扫处,“呀”地惊叫一声,眼前发黑,双腿一软,萎顿下去,刹那间只觉天旋地转,灵魂似被活生生地剥离躯壳。
自幼相依,亲如祖孙,恩拟山海的老人,竟然变成了一具腐尸。皮肉尽腐,面目不辨,尸水横流,从衣着与银须发,一眼便可认出是“芒山老人”。
不会是病死,病死该在床上,不会横陈厅中,而且三月前分手时,老人的精神还很健旺,那就是他被杀!
唯一知道自己身世的只有老人,现在他死了,一切永远成谜,纵然怀有举世无匹的身手,又有何用?
幻灭!绝望!痛不欲生!
人,在伤心到极处之时,反而没有泪水,也哭不出来。他木然成痴地望着腐尸,扑鼻的恶鼻,他一点也没闻到。
不知过了多久,他嘶声狂叫道:“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绝望的呐喊;想否定现实的哀鸣。石屋回音,回荡着一串“真的,真的……”
他爬伏地上,哭了起来,不是哭,是近乎呻吟的惨哼,泪水滂沱而下,滴湿了地面,濡湿了衣襟,他整个人似乎要崩溃了。他用力抓撕冷硬的地面,像是对不幸的命运作无可奈何的反抗。
久久,久久,颠狂的情绪逐渐平复,他知道只有接受现实一途。他摇摇不稳站起身来,检视现场。
石屋一明两暗,一卧一厅,另一间是厨房,东西被抄得七零八乱,只差地皮没翻转,可是没有打斗的迹象,以老人的功力,凶手再强,也不会毫无反抗地束手待毙,这是什么原因?
他又回到尸体旁边,忽地,他发现地上遍布乌黑斑剥的陈旧血溅,这证明老人的确是被杀而死。又是一阵椎心剧痛,但已欲哭无泪了。
是谁杀害了这与世无争的老人?
行凶的动机是什么?
从凌乱不堪的情形看来,对方似乎搜寻某种东西,那是什么?
地上的血迹在扭曲、蠕动,纪成了字迹,不,那不是幻觉,是真正的字迹,就在老人手指的前端,他蹲下去,仔细辨认,字迹潦草模糊,笔划不全,一望而知是在临死时,以手醮血写的,隐约可以看出是“少林”两个字,下面是一点一横,再没有了。
是少林寺和尚下的手?
他的热血阵阵沸腾,目眦欲裂,杀机像烈火在心里焚烧,他再次跪下,以额叩地,哀哀祝祷道:“老前辈,收容教养之恩,晚辈欲报无门了。晚辈誓为您报仇,追出真凶,碎尸万段,你英灵不远,伏维垂鉴!”
祝毕,站起身来,额角竟渗出了血水。
他想不透,少林寺的和尚为什么会迢迢数百里,到芒山来杀害老人?是门派所差,还是私人行为?不管怎样,少林寺非交出凶手不可,如果是掌门方丈下的命令,那……
心念及此,他叫出声来:“血洗少林寺!”
他的声调、神情,如果有人看到,定为会之心颤胆寒,毕生难忘。少林寺执武林之牛耳,除了他,恐怕很少人敢奢言血洗少林。
就厅中地上掘了个坑,埋葬了老人,用山石堆砌成墓形,然后以铁剑削石为碑,刻上了“芒山老人铁公讳一凡之墓”十一个大字,下署“承恩孽子方石坚泣立”,一切舒齐,已是日暮时分。
他忘了饥渴,现在有玉液琼浆他也吃喝不下。
恨,深深地钻入了他的心,除了恨,什么也容纳不下了。
他靠墓碑坐下,恨极了脑海里反而是一片空白。
夜幕低垂,石屋里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目光透过屋门,可见松叶间眨眼的星星,星星似没有往日那么明亮,黯淡而孤凄,于是,他不自禁地吟唱起来:
“孤星寂,
孤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