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4]
金大富道:“是,在石油价格增涨的过程中,我使我的资产扩展了二十倍。”
金大富的经历,当真可以说神奇之至,这时,我仍然猜不到他为什么要来见我,把这些告诉我,我知道他一定有求于我,但不知他要求我什么。
金大富神情颇有得色:“第三宗,我看到的是尸横遍野的战争,在以后的几年中,连续都有,我知道那是一场长期战争,在画面上,我认出交战的双方,其中的一方,恰好在石油买卖中相熟,于是……我想到了战争中最需要的物资……”
他说到这里,居然神态有些扭捏,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我沉下脸来,闷哼了一声:预知了会有一场长期的战争,金大富当然是从事军火买卖。军火交易和毒品交易,是世界上两大赚钱的行业,金大富自然又使他的资产扩大了若干倍!
我们保持了片刻沉默,金大富才道:“那个地方我想过许多遍,结论是,在那里可以看到的‘电视’,显示了许多人的下场,而且全是十分不幸的、悲惨的下场,时间,可能上下数千年,也可能更久,我在那里逗留了大约三天——由于环境太奇幻了,我完全无法记得起正确的时间!”
我自己也有过不少次这样的奇幻的经历,在那种境地之中,确然不容易记得确切的时间来。我点了点头表示谅解。金大富道:“我实在不愿意离去,可是……可是……忽然我在一个画面中……一个画面中……”
他自开始叙述以来,一直侃侃而谈,可是说到这里,突然好像舌头打了结,面色灰白,神情惊惶,欲语又止,接连喝了三大口酒,还没有说下去,看到他这种情形,我脑际陡然闪过一丝灵光,脱口而出:“在一个画面中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你自己?也和画面中所有人一样,没有什么好下场?”
我的话才一出口,金大富就陡然震动了一下,手中的一杯酒,竟因之而抖出了一半来,全淋在他的身上,他取出了手帕——手帕上有春金光闪闪的绿花,却不去抹额上的汗!
由此看来,我随随便便一说,竟然就说中了事实!
我不再说什么,只是盯着他看,他在额上抹了又抹,又把那半酒一口喝了,这才开口说话。寻常人在这样情形下,一定只顾说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却还不忘恭维我:“卫先生,你真了不起!我早就知道,我的遭遇,只能对你说”我闷哼了一声:“你看到了自己会有什么下场?不可能世界上每一个人的下场全可在那个地方看到吧:应该……至少是重要一些人才有,嗯,不错,现在你早已不是巫师的助手,而是相当重要的人物了!”
金大富叹了一声:“卫先生别调侃我了,我……真的以看到了我自己……在一间什么也没有的房间中,身上穿着白布衣服,那房间门上,有一个小窗子,小窗子上有着铁枝——”我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头:“形容的太详尽了,简单点说,或者正视现实一点说,你是在一间禁闭疯子的神经病院的病房之中!只有极严重的精神病患者,才会有这样独立的房间!”
我的话自然说得直接之极,金大富身于发着抖,双眼夫神地望着我。我知道他在那地方看到的情景,其令人震骇的程度,必然还不止此时,所以又问他:“你看到自己在做什么?”
金大富声音发敲:“我……那时神情痛苦之极,五官都扭曲,我从来也没有见过自己这种样子,那没有道理是我,可是我们偏一看就知道那是我……我痛苦之极,在用力向着墙壁上撞头,懂得极有力,发出可怕的声响。”
我也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一个人看到自己有这样的疯狂行为,又知道那时候一定痛苦莫名,这的确令人感到震憾。
我趁金大富在口喘息之际,补充着:“一般来说,严重的精神病患者都有自残的倾向,所以那房间的四壁和地板,一定全是柔软的橡胶。”
金大富几乎哭了出来:“你……怎么都知道,那样……直接地说,太残忍了!”
我冷笑几声,我对金大富始终没有好感,这是我和他说话时毫不留情的原因,我催促他:“只是撞头?”
金大富叹了声:“先是撞头,后来发现撞向墙上、地上都没有用,就拼命向上跳,想撞向天花板,但当然撞不到,我看到自己跳得筋疲力尽,软瘫在地上,不住喘着气,忽然之间,神情更是痛苦,动作也更疯狂!”我摇头:“在这样的房间里,你想不出什么花样来自己伤害自己的!”
金大富的声音,如同他的喉咙中塞着一只活的青蛙,所以一面说话,一面有怪异的“咯咯”声发出来了:“我想到了,我……突然用双手抓住了我的嘴角,用力向外撕,鲜血很快顺着我的口角涌出来!”
金大富在讲这几句话的时候,声音嘶哑,凄厉可怖之至,再加上他讲的情景,确然也令人惊然,我也听得十分不自在,突然站起身来,走了两步,才指着他:“像你这样的疯子,应该二十四小时有人监视的,不会任由你发疯下去!”
金大富被我一指,直跳了起来,尖声叫嚷:“我不是疯子,我不是!”
我也觉得自己那样说有点过分,所以立即缩回来手来:“对不起!”金大富大口喘气,过了很久才道:“就在这时,有两个人推开门闯了进来——多半如你所说,有人二十四小时在监视着。冲进来的人抓了我……我拼命挣扎,他们双臂拉向后,那种白色的衣服,袖于上有着坚韧的带子,等到他们把我的手扎到了背后,我除了嚎叫和双脚连跳之外,什么都不能做。我那时发出的嚎叫声……真是可怖之极。”
我摊了摊手:“如果你有机会去参观疯人院,几乎有一半以上的疯子,不断发出那样的嚎叫声,是由于疯子的脑部运作有了毛病而产生的,又回复了人的原始性,才会不断嚎叫!”
金大富笑容极其苦涩,停了足有半分钟,才又道:“卫先生,我记下了那个画面的年份,是明年!”我没有什么反应,因为这时,我已约略知道金大富急于要来找我的是为什么了,而且,我也知道,我实在帮不了了他什么。
在沉默中,金大富突然又叫了起来,声音更是凄厉,他俯身向着我:“卫斯理,你知道吗?明年,我会成为无可救药的疯子!”
我平静他说:“如果另外三宗预见的画面,结果都是事实,那我看确然会这样!”
金大富在一刹那间,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整个泄了下来:“我不要成为疯子!我不要成为我……看到过的那么怕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