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
年轻人哈哈大笑,笑声自然夸张之至:“这是我听到过的最无稽的话!”
原振快的神情变得十分肃穆--他平日绝不是一个那么严肃的人,可是这时,他觉得对于这个问题,有必要庄重地提出自己的看法,他道:“地球人和异星人之间,可以发生生死缠绵的爱情!”
年轻人扬了扬眉,原振侠立时道:“我可以举出一些例子,像曾在代近史内显赫一时的一位青年将军冷月泉,就和一个宇宙邪灵热恋,亚洲之鹰罗开,和他的‘天使’的恋情,使‘天使’为他而灭亡!”
年轻人闷哼一声:“黑纱,她甚至不是异星人!”
原振侠用力一挥手:“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另一种生命形式!只要是生命,不管什么形式,都应该会发生异性的恋情!”
这是生物延续生命的过程。
年轻人看来无意和原振侠争论下去,只是咕哝了一句:“真怪,他们为什么都不在他们自己的星球或空间中恋爱,却跑到地球上来找爱情?”
原振侠笑道:“我曾思考过这个问题--十分认真的思考,我的想法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太进步了,进步到了消失了两性间的恋爱过程--两性的恋爱过程实在相当落后,从互相试探,到许多曲折,到生死相许。其间,大多数情形,甚至苦多于乐,可是却又浪漫激情,回肠荡气,教人沉湎其中,任由沉浮,这种感情既然只在地球盛行,他们到了地球,受到感染,也就自然之极!”
年轻人显然未曾想到原振侠会有这样的长篇大论,呆了半晌,答不上来。
原振侠忽然无缘无故地叹了一声,年轻人扬了扬眉:“只要没有生离死别,不至于苦多乐少。”
原振侠伤感起来。连他的笑声之中,也充满了无可奈何:“不可能没有生离死别的!”
年轻人黯然--这时,如果另外有人冷眼旁观,看到这样出色的两个男人,尚且在感情上如此失落,就可以知道世上芸芸众生,真是苦多乐少的了!
年轻人来回走了几步,像是想告辞离去,原振侠自然挽留,整整一天,他们两人喝酒、闲谈、感叹、欷嘘,相识虽然时间极短,也像是多年老友一样,原振侠的酒量,自然比不上年轻人,到傍晚时分,已经支持不住,昏然醉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早上,原振侠还是有点头昏目眩醒过来时,年轻人看来精神奕奕,又已在喝酒了。
原振侠去医院,年轻人也告辞,两人的好晚上再见,在年轻人的住所--那是一幢十分精致的洋房,花园甚大,而且位置绝佳,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夜景。
他们在花园中,平躺在舒适的帆布椅上闲话,年轻人还很沉得住气,整晚都十分平静。可是到了第二晚,他一面喝酒,一面神态就不免焦急,一晚上,至少说了几百遍:“怎么还没有消息?”
原振侠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好安慰道:“黑纱丧失了许多能力……只怕在联络她的同类上会有困难,你别心急!”
年轻人悻然:“就算找不到,她也该来说一声!”
原振侠打趣:“怎么,想她?”
年轻人把眼睛瞪得好大:“原,别开这种无聊之至的玩笑!”
第三天,还是在年轻人住所的花园中,年轻人更是焦躁不安,不但来回走着,而且无缘无故来到花丛之前,毫不怜惜地用力踢着,踢得一大簇玫瑰,枝叶纷残,花朵零落。
原振侠叹了一声:“要不要服些镇静剂?”
年轻人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这就是最好的镇静剂,再要没有消息,我……我……”
他一面说,一面团团乱转,那么精明能干,过惯了冒险生活的一个人,这时在感情的漩涡中,看起来和白痴无贰。
原振侠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劝他,看着他这种失神落魄的情形,又不舒服,他也站了起来,想告辞离去,想来年轻人总会照顾自己的,他才一站起来,便听到花园水池的一角,一株相当大的柳树旁,传来了幽幽的一下叹息声。
原振侠听到,年轻人也听到了,两人一齐循声看去。那角落相当阴暗,看不清什么,年轻人沉声道:“快出来,消息是好是坏都不要紧,快出来!”
随着年轻人的语声,黑纱的身形,自柳树后转了出来。背景是黑色的,她又是一身黑色的轻纱,像是她整个人融进了黑暗中不再存在一样。能看到的,只是她白得异样的脸和一双手--看起来,就像是舞台上的一种特技效果,透着诡异。
年轻人一看到她,就急急走过去,伸手去握她的手,这本来是等待一个人很久,而这个人终于出现时的正常动作。年轻人由于心中实在很焦急,一时之间,忘了黑纱根本不是人!他的手才一握到黑纱的手,那阵彻骨的寒冷,就使得他打了一个寒颤,立刻松开了手,喘着气问:“找到你的……同类了?”
黑纱一双妙目,在黑暗之中看来也大是黑白分明,一直注视着年轻人,微微点了点头,年睡人大是振奋,大口吞了一口酒(像是古人在听到了什么好消息之后,“浮一大白”一样)。原振侠有点忍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也跟着喝了一大口酒--因为所谓“好消息”,就是可以使年轻人的灵魂到幽灵星座去,就是他会死亡!
年轻人的声音有点发颤--任何人在问这个问题时,声音发颤,相信都走由于恐惧,可是他却真正是由于喜悦和兴奋:“你的同类,他们……能使我的灵魂,到幽灵星座去?”
黑纱秀眉紧蹙,缓缓吁了一口气,又点了点头。
年轻人向上一跳,手握着拳,用力一挥手。
他一面挥手,一面叫:“太好了,他们在哪里?”
黑纱的声音极其低柔:“他们不愿意现身,可是能……通过我来实现你的愿望!”
年轻人满面笑容,原振侠在认识他以后,这是第一次看到他现出真正的笑容来。他转过身,来到原振侠的身前,用力拍着原振侠的肩头:“朋友,为我高兴吧,朋友!”
原振侠一点也不高兴,他摇头:“我无法高兴。朋友,你在进行的,可能是一场毫无希望的冒险”“年轻人一扬首:“也有可能是一场极有价值的冒险,既然称为冒险,总无法一定有把握!”
原振侠仍然用绝不同意的神情面对他,年轻人摊着手:“你真应该为我高兴,因为我的情形已经不可能再坏了--十八层地狱,我在最低层,不会再坏到哪里去,至多仍然在十八层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