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搜神录 第九章 血祭 [2]
也许,只有师父才能说得清了。他咬了咬牙,掏出水壶来喝了口水,又向前跑去。只消过了这一带的乱山,便可雇车前行,只望不要误了信上九月十五之期。
莎姑娘,你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无心在心底暗暗想着,恍惚中却大是不安。莎琳娜被带走,纯是受自己牵连,自己向莎琳娜大献殷勤,定然已落在师父眼中。
无心刚一走,在吉安路的吉州一个客栈里,果毅道:“无心动了。”
惠立坐在他对面,听得果毅这般说,才舒了口气,道:“他不曾发现果智吧?”
“应该不会,他并不曾改变方向。”
惠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看他方向是向湖广行省去的,那鸣皋子恐怕便是在湘西一带了。”
果毅道:“蚩尤碑会是在湘西?蚩尤墓不是说在东平么?”
“湘西苗人都供奉蚩尤,自称是蚩尤为黄帝所败后南迁到湘西的苗裔。只怕,那鸣皋子已发现了什么旁人不知道的秘密。”他笑了笑,又道:“嘿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我在,蚩尤碑没那么容易出土的。”
听得惠立说这个话,果毅身体微微一震,马上又重首道:“师父说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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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风云寨便在那边的牛角山上。”
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名叫姜榜牙。姜榜牙皮肤黝黑,一看便是个吃苦耐劳之人,在沅陵开了个小小车行,有五六个伴当。无心是黄昏投宿客栈时与他相识的,见姜榜牙谈吐风趣,为人爽朗,说得甚是投机。说起自己要到风云寨去,姜榜牙说有一段与他同路,正好可以送送他。今日一个大早便与无心一同出发,到了卢溪县城,姜榜牙要转道去常德,便对无心指点了去风云寨的路径。无心谢过姜榜牙,刚跳下车,姜榜牙忽然道:“小哥,山道不太好走,总得走上大半天,你带了干粮没有?”
无心一怔,道:“还要带干粮么?那我去买点。”
姜榜牙从车里拎出一个小包,递给无心道:“这儿有包大饼,你拿着吃吧。风云寨虽是熟苗,终非汉人,你也小心点。”
无心接到手中,犹豫了一下道:“姜兄,我的盘缠花得只剩一点碎银子了……”
姜榜牙笑道:“这些小物,算个什么,拿着吧。”
无心这一路风餐露宿,为了赶路程,也不和平常一样讲价,钱花得很厉害,此时身上只剩了几两看家碎银子。听得姜榜牙是白送他的,大为感激,笑道:“姜兄,多谢你了。你对苗人倒是很熟。”
姜榜牙笑道:“我们都是剖尤公一脉,哪会不熟的,哈哈,平时吃的也不是人肉。”
无心来过湘西,知道湘西苗人自称是蚩尤后人,而他们称蚩尤为“剖尤公”或“九黎尤公”。他以前听说苗人都是些野人,残忍愚昧,颇有些担心,但这姜榜牙随和忠厚,半分也不曾想到他原来也是苗人。昨晚在客栈里他还问姜榜牙说苗人是不是要生吃人肉的,姜榜牙只是笑而不答,此时才算回答他。无心脸上一红,道:“姜兄,昨晚上我胡言乱语,很是不恭,还望姜兄海涵。”
姜榜牙道:“也难怪你,如今世人多把我三苗看成野兽一般,连我平时也只好学你们汉人打扮。”
无心也知道熟苗还算好,若是生苗,一般人将他们看得如同野兽,生死都不用依律法的。他心中叹息,还要说什么,姜榜牙倒是发现他颇为自责,岔开话道:“你说起剖尤公,族人倒确有这般一个传说,说是当初剖尤公生九子,一人管九寨,剖尤公是八十一寨的大头领。因为妖婆犯境被剖尤公杀了,后来妖婆之兄黄龙公会合赤龙公,串通雷王五子,才捉住剖尤公,将他分为五段。三苗公抢回剖尤公首级率族人南迁,才到了此地,因此说不定也有剖尤公的墓在此。”
这与汉人所说的黄帝战蚩尤想必是同一件事吧。只是听得汉人尊崇的黄帝在苗人口中竟然成了妖婆之兄,不禁讪讪。不过岂但是此间,他经过蜀中时也曾听得那儿土人说起,当地蛮人有“孟获七擒七纵诸葛亮”的传说,与说三分的艺人口中说出来大相径庭。前朝陆放翁诗有云:“身后是非谁管得,满城听说蔡中郎”句,说的也是此理。他叹了口气,道:“其实苗人汉人都是一般,岂但如此,便是色目人,汉人、南人,也都是一样的。”
姜榜牙道:“小哥你说的是,呵呵。不过这话还是少说的,只望有一天真能如此。”
他笑了笑,向无心告辞,口中哼哼着山歌,带着几个伴赶着车走去。无心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却隐隐一阵酸楚。
牛角山在卢溪县城已能看得到,但要上山却还得走上好长一段。他走走停停,走到日头偏西仍然未到,人也走得又饿又累。他在山道边拣了块石头掸净了坐下,打开姜榜牙送的那包东西吃了起来。里面是烤饼和牛肉干巴,吃了两口,便觉得干得受不了,非得喝点水送一送。幸好这儿人烟稀少,但山泉倒是众多,走了一小段,但见有股山泉从石缝里沁出,喝了一口,只觉泉水清凉甘甜,说不出的受用,这大饼夹牛肉干巴的味道也似好了许多。
正吃了几口,他偶一抬头,忽然看见对面山上,心中猛然一惊。此时日已过午,时值暮秋,天高气爽,一片天空碧蓝无垠,连白云也不多,便如一张平整的大纸。而在对面山头上,有一缕淡淡黑烟直冲霄汉,笔直一根,风吹不散,竟似狼烟。可狼烟还要浓一些,这股黑烟却是隐隐约约,若有若无。
他猛地一惊,连大饼也忘了吃了。这副情景,依稀与当初他在胜军寺外所见一般。难道,这里也有什么神煞么?
也许,师父便在那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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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寨那块菜地已被挖了一个深可两丈,方可三丈的大坑了。正挖着,挖土的苗人中忽然发出了一阵惊呼。这些人都已被符咒魇住,本如泥塑木雕,但突然间便似回复了神智,纷纷从四壁爬上来,一个个惊慌失措。田元瀚见此情景,吃了一惊,道:“阚道长,出什么事了?”
鸣皋子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向田元瀚一躬身,道:“恭喜田大人,这定是掘到蚩尤碑了。蚩尤碑虽未发动,但贫道的禁咒只消碰到蚩尤碑便会失效。”
田元瀚也是一喜,正待说什么,耳边却听得有人喝道:“狗贼!你们到底用了什么邪术!”正是风云寨的寨主盘文豹。先前盘文豹回到寨中,见寨里精壮汉子竟然都受人符咒魇住,拔刀相向之下,连自己也中了符咒。此时触到蚩尤碑,解了禁咒,一肚皮气更是发作。他力大无穷,身手敏捷,土坑四壁已是很松了,可是他双足连点,如履平地,一眨眼间便已冲了上来,挥起手中的锄头,当头便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