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9]
这种出招发剑,是超乎人的身体能力,可是对方做得十分自然而且快捷惊人。
再令西门虎惊骇的,是来人手上那柄剑,寒芒砭人,不同于一般利物神兵。
此刻剩下四名骑士围在大车四周,进退失据。
西门虎不再指望他们,他从马背上跃下,一掀衣衫,脱去外套,伸手拍开马匹,缓缓上前两步,沉声说道:“尊驾功力不错,手段也够狠,一口气杀了我六个人。”
“废话!他们不来杀我,我会杀他们吗?”
“尊驾可以让我看看你的尊容吗?”
“你会有机会的,在你临死的前一刻,我一定会让你知道我是谁。”
笑面鹰王西门虎大概有生以来从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他从喉咙里打了一个冷哈哈。
“年轻人!你真狂得可以。”
“是不是我狂,你可以试试。”
西门虎倏地双手一抬,哗地一声,两柄五爪烂银飞抓,从手肘里疾飞而出,好像是突然长出了另外的两只手。
笑面鹰王西门虎的兵刃是少见的,飞抓长达两尺余,等于手臂伸展了两尺,伸长以后,挥舞更形灵活。而且无论远近,只要他揿下卡簧,烂银飞抓可以像飞镖一般,劲射而出,也可以整柄飞抓飞出。这种出其不意的袭击,曾经有多少高人伤在这两柄飞抓之下。
西门虎如此亮出兵刃,对方宝剑缓缓抬起,只一扑之际,寒芒凝聚一点,点向西门虎的眉心。
这种攻击对一个双手使兵刃的人,是一个机会,因为左右两侧,形同空虚,极容易被对方所伤。
但是,这一剑出手太快,快得使西门虎无法从两侧还击。
他只一偏头,脚下一个滑动,顺着对方攻势,闪到一侧,右手飞抓便抓向对方左肩。
对方似乎没有理会西门虎的招势,剑芒一掠,斜劈而下,从西门虎的左肩,一直划向右胸。
西门虎除非冒着被斜劈成两半的危险,否则,他必须主动收回自己攻出的招式。
西门虎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打法,对方看来是一种只攻不守的拚命打法,实际上,他攻的招式始终比别人快一瞬,就是那么千钧一发的一瞬,使别人不得不收招先护自己的安全。
如果有人能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争取到“快一瞬”,情形就自然改观了,但是,千钧一发的瞬间,谁能有这种把握?谁能有这种自信?谁又敢用自己的生命来搏这千钧一发的先机!
这就是对方的特点,而且是无法克制的特点。
笑面鹰王立即在三招之后,落入被动。
但是,西门虎能在元人面前走红,自有他的独特之处,而鹰王的绰号,除了源自他的兵刃之外,他的轻功则是一流。
接连几招受制之后,立即他一变攻守的方式,趁着右手飞抓挡住对方的一剑之后,双腿微屈,猛地一弹而起,凭空跃起八九尺,只一转侧之间,凌空扑向对方。
对方随着双脚不丁不八,双手快速的一收,宝剑单举独演一招“朝天一炷香”,剑光迎向落下的西门虎。
这种情形只有两个结果,一是西门虎极力摒气,闪让躲开。一是剑穿身体,抓碎双肩,彼此两败俱伤,而西门虎如果是一剑贯心,那就是一命呜呼,飞抓能不能伤到对方,就未可预料了。
问题又在能不能抢得那千钧一发的先机!
没有人能提出最确切的答案,除非以生命做赌注。
还有,就是武功确是高出对方许多。
西门虎不是这种绝顶高手,他也不想以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那只有一途:让开!
说时迟,那时快,西门虎长吸一口气,硬硬生生地将下坠的身形,偏开两尺,下坠向一旁。
这样的刹那,对方宝剑一收,就在西门虎身形刚刚着地,只见他右手一掀头上的遮阳笠,一甩手:“嘿!”
遮阳笠宛如闪电飞至,西门虎此刻真气已泄,身形未稳,勉力将右手抬起,未及一半,遮阳笠已经旋转而至。
“哎呀”一声,痛苦的呼号,西门虎腰一勾,人向地上坐下去,鲜血从腰间喷出。
在这个时候,他还揿住卡簧,双手两柄飞抓化作十枚飞镖,一齐飞向对方。
对方似乎早已料到,左手宝剑挽出一朵剑花,右手一收,遮阳笠如飞而回,如此一迎一合,十支飞镖一齐被击落到地上。
西门虎坐在地上,看到对方拿掉遮阳笠的庐山真面目。他的眼睛已经昏花,看不清楚了。他看到的只是一位年轻英俊的青年人,他刚刚说得一句:“这人好……生……面熟!”
嘴里涌出大量的血,倒在地上,下半辈子的锦衣玉食,就此成为泡影!
是的!西门虎他应该面熟,小梅姑娘随着恩师乐如风在孛罗门下效力的时候,总是有机会见到面的,不过,使西门虎临死想不透的,这个玉树临风的少年男子,意是一个黄花女儿身。
赵小梅姑娘杀死了西门虎,她回身面对着剩下的四匹马。
人最怕的是失掉斗志,一旦心无斗志,就无异引颈受戮。
这四个人已经没有丝毫斗志了。
他们曾经打算拚命,但是,眼看着笑面鹰王西门虎不出五招,就惨死在当场,他们没有拚命的斗志了。他们想跑,但是,纵观这一带,能逃去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其中有人在马上一抱拳,朗声发话:“尊驾高人,自然不会为难我们这些摇旗呐喊的无名小卒!我们只请饶过我们。”
小梅姑娘冷冷地望着他们,那冷冷的眼光,让他们忍不住打着寒噤。
停顿一会,四个人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
小梅姑娘才冷冷地说道:“按说,你几个人一个也不能留。”
那人脸色变得苍白,嘴唇开始颤抖。
“尊驾明人,我们只是身不由己的小人物,尊驾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尊驾叫我们往东,我们不敢向西,只要尊驾高抬贵手,我们四个人就过去了。”
小梅姑娘说道:“好!算你们说动了我的心,我不是嗜杀的人,只要你们听话,我饶了你们。”
这四个人不待吩咐,不约而同地翻身下马,抱拳深深一躬,再又落膝跪在地上,口称:“小爷恩典,我们敢不从命!”
小梅姑娘脸上有了厌恶之意,她一挥手喝声:“起来!江湖汉子不兴这个。”
那四个人哪里还能体察小梅姑娘的心情,爬在地上磕了个头,站起来垂手而立,神情卑躬至极。
“敬请小爷吩咐。”
小梅姑娘昂着头说道:“第一,不许你们再回扬州,如果在扬州让我看到,你们的命就没有了。第二,不许你们回燕京,江湖汉子不要做鞑子的爪牙。除此之外,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你们去罢!”
这四个人想必没有想到这样的结果,一时怔住。但是顷刻就回过神来,大喜过望,连称:“谢谢小爷的恩典!谢谢小爷的恩典!”
四个人牵着马,依然有半信半疑的样子,直到走得远了,他们才翻身上马,一路狂奔而去。
蹄声远杳了,寥寂的官道,随着夕阳的逐渐西沉,增添了那一片无边的荒漠!
小梅姑娘缓缓地来到大车之前,她忽然突发的一种紧张情绪,几乎使她全身颤抖起来。
二十年了,不!应该说是活了这么大,从没有见过自己同胞孪生的哥哥,她的心情是无法形容的!人家说,久别乡井,近乡情怯。她这是“近亲情怯”!
她放下遮阳斗笠,纳剑入鞘,平时的镇静,恩师训练的冷寞,此刻都变得无影无踪,她简直有些手足无措。
终于她上前掀动车帘,车里坐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
小梅姑娘再度拔出宝剑,将那特制的绳索挑断。
赵小彬和华小玲呆呆地望着小梅姑娘。
他们在车厢里看不见,但是一切的经过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两个人真不敢想象,将笑面鹰王西门虎一行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竟是这样一位青年俊秀、面目姣姣的少年。
赵小彬揉着自己的手,嗫嚅地问道:“请问少侠!……”
小梅姑娘仿佛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她忍不住进发出一声大叫:“哥!我是小梅!我是你妹妹小梅呀!”
赵小彬有如晴空一个霹雳,他被震得呆了!他做梦也想不到是这样的情况!他做梦也想不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日夜苦思、梦魂相牵,二十年没有见过的同胞妹妹小梅!
他半张着嘴,只是喃喃地叫着:“小梅妹妹!小梅妹妹!”
小梅姑娘人整个崩溃了,她散开发髻,泪如泉涌,泣不成声,叫道:“哥!我是小梅!我是小梅!”
华小玲也被这种意外的相逢,引得泪水直流,她拉着赵小彬说道:“小彬哥!这位姑娘长得跟你完全一样,她是你同胞妹妹呀!”
赵小彬仿佛是一震而觉,大叫一声:“小梅!妹妹!”
他的人向前一冲,张开双臂,抱向小梅姑娘!
小梅姑娘也飞扑向前,叫道:“哥!”
但是,赵小彬还没有迈开脚步,人向前一倒,晕了过去。
小梅姑娘一见,一时急血攻心,不由地一张嘴,喷出一口鲜血,人也晕了过去。
这一对同胞孪生的兄妹,从童稚无知就分开两地,二十年的岁月,隔离着骨肉手足,分成两地苦苦思念,如今好不容易这样意外地见了面,竟是如此的死去活来。
人的感情与血缘,竟是如此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