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笛子 - [还珠楼主]

一十 三凶两怪 [4]

  "大哥见大嫂爱极这件兵器,偏又无从打造,大嫂不肯要他的,彼时双方尚未结婚,情爱业已深到极点。最后托我和两位同门姊妹代向大嫂劝解,说大哥业已练成剑术,本来已有三件兵器,锁心轮虽然有用,人只双手,到底多余,送你轮剑并用再好没有。他有一枪一笔足可应付,不遇劲敌,连本门剑术都无须施展。你二人交深骨肉,何必这样客气?如不过意,可将师传天黄珠送他一粒,以为防御各种毒香毒气之用,不更好么?

  大嫂不知我们有心作合,她那天黄珠能御百毒,带在身上,多么凶毒的虫蛇闻风逃窜。

  因大哥吃过毒虫的亏,本想送他一粒,恐用锁心轮回敬,欲言又止已有两次。经大家一劝,也就答应。等到双方交换,我们才对她说,这两件东西正是抄我夫妻的文章,算是男女两家的聘礼,年轻姊妹难免取笑几句,气得她直要打我。隔了好几年还说我刁。由此轮便带在她的身旁。因为爱极这件兵器,遇敌时总是轮先出手。

  "一见贼党杀来,问知三凶两怪不在其内,料是乘虚去往镇上杀人劫财,想起受人之托,想隔路远,惟恐不及往援,越发气愤。贼党见她年轻美貌,话再无理,恨到极处,便将全身本领施展出来。这时她身旁已有十多个贼党包围,内有几个手还拿有火把,可笑这班狗贼明明早就知她威名,只为初次相见,看不出深浅,三凶两怪又是专一取巧,欺软怕硬,既想把那两起镖车全数抢走,又知大嫂不是好欺,故意推说镖师人多,非亲往下手不可,却令群贼埋伏报仇,打算杀死商客镖师,抢到镖车,然后相机行事。贼党成功自然更好,否则镖已到手再来接应,得胜可以夸功逞能,惟他独尊,不胜也可相机进退。虽料他们人多,十九必胜,为了日里尤冲尝过味道,更防大嫂还有帮手,或是大哥赶来,存有戒心。这班无知贼党哪知五凶贼嫌他等坐地分赃,专享现成,打算叫他等看看敌人厉害,反觉对方孤身女子好欺,大嫂人又温柔天真,只管心中气愤,动手以前还是那么文静,向无疾声厉色,因此越发看轻。

  "上来并不动手,先将人围住,正在耀武扬威,喝令投降免死,不料内中两贼话太难听,对方早被激怒,还不觉得,耳听一声娇叱,敌人只将手中兵器一扬,身还未动,骂人的二贼已先后倒地,这才知道厉害,一阵大乱,刀枪并举,一拥齐上。就这双方短兵相接之际,前面两贼刚一倒地,先是林中接连两声惨嗥,入林追马的三贼不知何故重伤了两个,跟着便见那马口中咬住一个死贼的腿纵将出来,一跃三四丈高远,纵向贼党丛中,一路乱甩乱踢,晃眼便有两贼被死尸打倒,被马踢伤。贼党前面本还设有一处埋伏,为首贼头见这一人一马这样厉害,只一照面便伤亡了好几个,急怒交加之下一面率众迎敌,一面连打呼哨,想将前面埋伏的贼党和山沟那面的噗呷全数喊来助战。紧跟着林中忽又纵出两条小黑影,这时有些贼党喽-看出敌人只得一个,不像要往沟里逃来,均想讨好,各自带了火把马灯赶来助威,照得当地一片亮光。

  "大嫂因恐贼党乘黑逃走,专朝几个本领较高、未拿灯火的贼进攻,刚打倒了三四个,忽见马后两黑衣人由林中纵出。先还疑是敌党一面,还在戒备,及见来人身量都矮,一胖一瘦,一个还是和尚,空着左手,右手拿一把破芭蕉扇,由林中纵出,刚到便连笑带骂朝群贼扑去。另一个又小又瘦,手中拿着一对形似佛手的练子抓,一纵老高,却不开口,才一照面便各打倒了两贼。灯光影里认出这两个正是昔年常往武当来访我们,和二弟交情最深的那三个无名怪侠,一个小癞痢,一个小哑巴,还有一个人都称他佟二哥的少年。这师兄弟三人都是前辈异人天寒老人棘荆和丐侠王鹿子重开山门所收高徒,本领高得出奇,休说眼前这伙贼党,再多两倍也非其敌。又见来人一别多年,还是那么少年时的滑稽神气。贼党先后又赶来了好些,死伤不算,连后赶到的也有二十多人,他竟不使近身。大嫂还未动手,这两人已先纵上去,小癞痢边打边说疯话,口中笑骂,随手一抓人便被他甩出老远。小哑巴的练子抓更是撞上就倒,不死必伤。群贼先没看起这两人,因其抢先出场,无论那面来人均被纵身拦住,又因先后伤亡数贼,激怒暴跳,刀枪暗器全数施为。不料小癞痢任凭敌人刀斫枪刺都不理会,偶然刺向脸上,吃他顺手捞住,一拉一送,贼便脱手倒地,跟着便用敌人兵器回敬,当时打死,口中还骂:'蠢贼没有本事杀人,却将癞痢老爷的衣服斫破,不赔我不行,拿命来吧!'这句话只一出口,那贼便非死不可。晃眼之间倒了七八个。

  "大嫂因癞痢直喊:'大嫂子,下面满地水泥,你穿得干干净净,不犯着和狗强盗怄气。我弟兄早已访问出这伙狗强盗的来历,他们作恶太多,一个也不能留。最好把你那匹马喊回,看完热闹走你的路,给沈大哥代问个好吧。'大嫂早被他二人引逗笑得肚痛,坡下到处水泥,也实污秽,便依了他。忽见贼党乱发暗器,恐马受伤,刚刚喊回,猛想起为首五贼已往镇上杀人劫财,天虽刚黑不久,动手必在夜间,事情到底难料,忙向二侠询问:'佟二哥如何未见,还有一起贼党以三凶两怪为首,现往杀人劫财,可曾遇上?'癞痢答说:'我弟兄三人专为前面苦竹沟这伙恶贼而来,未经镇上,先还不知此事。后见大嫂骑马走过,本想追上谈问几句,忽然发现树后有贼埋伏,忙往侧面绕去。

  等将那几贼打倒拷问,才知大概,匆匆问了几句,只听说这里埋伏人多,恐你单人匹马受贼暗算,忙和哑巴师弟赶来:我一向看那些镖师不起,先觉他们虽不似狗强盗们残杀善良,抢劫别人钱财,平日专和有钱人做鹰犬,也不是什好玩意。这伙贼党又大可恶,早就预定除此一害,本没想顾他们。因佟二弟说,镖师胜败虽不相干,去的这伙贼党却是不能放过,照他这样明目张胆,在大镇店中杀人劫财,也难免于误伤好人。我说他不过,这才分头行事。哑巴照例跟我一起,佟师弟只好一人先走,约定这里事完我二人再去接应。你如愿意,不妨先走一步,赶往相助。这班狗强盗交我二人,包他一个也逃不脱。,大嫂闻言不暇多说,见场上贼党就这几句话的功夫人又倒了不少,除为首两贼外共只剩下五六人,可是都逃不脱,无论纵往何方,均被他二人纵身向前挡住去路。竹林那面还有十几个不知厉害,闻得告急警号拿了兵器纷纷赶来,看出都是废物,决非二侠之敌,只喊:'二位师兄只诛首恶,这般小喽-由他去吧。'人便飞身上马,往来路驰去。

  "刚跑到镇口前面还有半里多路,便听人声呐喊,火把通明,接连几条黑影对面驰来,黑暗中也不知是否贼党,正在喝问,那六六条黑影忽然改道,一声呼哨,往两面暗影中蹿去。天上雨还不曾全住,镇口一带两面都是肢陀,乱石森立,骑马不便,来贼又太机警,相隔好几丈便自警觉,分头落荒而逃。山野崎岖,水泥杂沓,还有好些河沟水田纵横错落,大嫂道路不熟,看出贼党身法极快,逃得巧妙,不易追赶。又听镇上喊杀鸣锣之声甚急,并有许多人手持兵器迎面跑来,相隔尚远,尚拿不定是敌是友。心疑来迟一步,镖师商客已受贼党暗算,镖师这面只佟二哥一人是好帮手,是否赶到也料不准,至于镖行所请的人走时听说最快也要三日才能赶到,左近虽有几处武师,均不是为首五贼对手;不愿连累人家树敌,反正无用,并未往请。日里想请的两人又都他出,被自己拦住,没有往请。一见形势混乱,想起曾受对方重托,心中发急,明知那六七条黑影便非为首五贼也非庸手,心想救人要紧,稍微呆得一呆,正要催马赶去,那马自见贼影本在怒嘶,未等对面贼已逃走。因主人急切间没有打好主意,将它止住,脚步放慢,及至大嫂一拍马股刚往前纵,忽又一声怒嘶,往侧一闪。大嫂识得马性,料知受了贼党暗算,停马一看,马股上果被暗器连皮带肉打伤了三寸来长一条裂口,血流不止。自得此马,在江湖上往来多年,第一次吃此大亏。当时除官道外,四面都是乱石树林,野草甚深。

  贼党原分几路逃走,马已受伤,恐再被人暗算,不便穷追,正气得手指暗器来路大骂,遥闻侧面有两处贼党回骂,语多不堪;正想不起往哪一面追,又有两枝暗器由斜刺里打到。大嫂已有防备,自打不中,心中痛恨,口中怒骂,一面留神暗器来路,想多少打伤一两个狗贼出气。

  "就这转眼之间,前面人已追近,来人多半拿有灯火,刚看出来的多镖行中人,猛瞥见一条黑影当先驰到,端的比飞还快,由众人后面赶来,在灯光人影中连闪几闪便到马前,相隔三四丈,忽然凌空一跃,往侧面乱石丛中斜飞过去。因见来人与贼党同一途向,也是这等纵法,怒火头上,竟将轻易不用的连珠钢丸由锁心轮中发出。刚朝侧面打去,忽听那人大喝:'沈大嫂如何打我?'随听丁丁两响,钢丸被人打飞,黑影也自落地,正是暗器来路,仿佛和看见一样,知道自己看错了人,又愧又悔,方喊:'你是佟二哥么?那贼暗放冷箭,伤了我马,心中气极,才致这样粗心,二哥不要怪我。'"随听远远有人哈哈笑道:'你这不要脸的狗贼,仗着学了几枝丧门钉,到处现世,暗算伤人。沈大嫂这两粒钢丸差点没有把我打伤,都是你这狗贼闹出来的,今天说什么也要算在你的账上。'跟着又听草树丛中兵刃相触之声甚急,众镖师已早赶到,见大嫂赶回,正给马上伤药,又听出佟二哥是一路,只当大嫂请来,同声拜谢,感激非常。江湖中人本有穷寇勿追、逢林莫入的规矩,听说贼党分路逃走,当地一面通着江边,一面靠山,西镇口一带除官路外两旁形势险恶,天又黑暗,惟恐还有贼党乘虚而入,去往镇店伤人,留守镖师不是敌手,匆匆礼见之后,因佟二哥雨夜冒险往草树丛中追贼,身是主体,不便旁观,正在为难,打算分人接应,佟二哥已由下面纵上,并还生擒一个秃贼回来,业被夹个半死。说为首五贼已全逃走,受到这样重创,暂时决不会先寻商客镖师晦气,尽可放心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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