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章 [3]
没有人敢收养这个孤女,为的是怕惹上麻烦,只好将她送到大青岭。
孙老虎那时只有七八个人,两杆破枪,对这个幼妹根本不当同事,她的待遇比那些抢来的女人还不如。
她是在屈辱、打骂、血泪中长大的,所以她拚命的练功夫,使自己坚强,她饱受凌虐,所以她痛恨暴力,摒弃这种生活,也为此,夏志昌虽然杀了她的哥哥,她不恨夏志昌,这当然也因为她在江湖的圈子里成长,才有这种观念,否则的话,不管孙老虎对她多坏,到底是她在世的唯一亲人,手足被害,很难如此释怀的。
夏志昌静静地听着,一面同情,一面唏嘘感叹。
这实在是个很平凡的故事,而且,孙小琴的遭遇也不是悲惨的,世上比她更不幸的女孩子还多得很。
只不过夏志昌是从寺庙中出来的。在藏人心目中的喇嘛是很崇高的地位,被选为喇嘛的子弟,都是贵族,献身佛职是一种荣誉。
所以夏志昌从来没有接触过什么悲哀,也没有听过悲惨的故事,因此他对孙小琴的身世就认为是很凄惨了。
但是,他自己本身也是在严格的磨练中成长的,因此对于孙小琴的奋斗认为也很平常。
这使孙小琴略为失望,她对自己的坚强自励一直认为很自傲的,好在她也知道夏志昌的过去只是一片空白,对他无法作更多的要求,-也就不以为意了。
夏志昌忽然问道:「孙姑娘,既然你不为令兄的死而伤心,那你又为什么要哭呢?」
「我……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为我的将来而感到茫然吧,我以前在大青岭可以分到一份红钱,今后自然没有了,如何生活,就成了问题。」
「你不是在都兰开着一家药材铺吗?」
孙小琴叹了口气:「那是赔钱的生意,我的药材铺里有两位大夫,由我每月贴上五十块钱月俸,他们给人施诊不收钱,我的铺子里只有穷人光顾,大部份的药钱也是奉送的,我从大青岭得来的钱,全花在那个地方,好几个人靠着我养活,可不能作为生计的。」
「原来你是位行善的侠女,佩服!佩服!」
孙小琴苦笑一声道:「我在大青岭取的是昧心钱、不义之财,只有那样花去才能心安。正因为如此,我才经常留在大青岭,否则我早就离开我哥哥了。」
「这倒是,那你以后如何去维持呢?」
「没什么,我只是在暗中支持那家铺子,并没有公开出名,铺子里是两位大夫挂的名,最多我去通知他们一声,把铺面送给他们,叫他们自己去维持就行了。」
「那不好吧,本来是施诊施药的,忽然改成要钱了,不是要使得那些穷人失望了吗?」
「这也没办法,我总不能再去做强盗抢了银子来支持,以前是为了哥哥拖着,无法脱身,现在我再也不干那种事了。」
「当然,抢了钱来做善事,到底不是办法,孙姑娘,我这袋子珠宝,你可以拿去……」
「不行,夏兄!我以前因为是不义之财,才那样子花费的,你这些珠宝是人家送给你的。」
「我不需要!」
「你要不要是你的事,那怕到了都兰,你把药材铺接过去办都行,却不能由我经手。」
夏志昌倒是没有办法了,他找不到理由去说服孙小琴,而且孙小琴又道:「夏兄!都兰城里还有别的做善事的人,我不支持,自然还会有人肯出钱支持下去的,你倒不必为这个去费心思了。」
「可是,我却不忍心见你为这事伤心、发愁!」
「我发愁的不是药材铺子,开这家店,我是为了求个心安,现在我不赚那种昧心钱了,不去理会它也问心无愧,我愁的是未来的日子怎么过……」
「那有什么好愁的,你还怕会饿着不成?」
孙小琴道:「不错!就是这个问题,我上无片瓦,下无寸土,身无一技之长,连一般女儿家的普通活计都不会做,除了身边一杆枪外,什么都没有,总不成我还替人家去当枪手不成!你说叫我做什么?」
夏志昌也怔住了,想了一下道:「你可以做保镖,我听老师父告诉我说过,很多不愿沦入黑道的江湖人,都是以保镖为生,这是一条江湖人正正当当的生路。」
「夏兄!这是以前的事,现在可不时行这一套了,也没人开镖局了,否则也没有这么多收买路钱的堂口了。做生意的人,不会花钱请了保镖,又一路上花钱烧香拜佛,孝敬这么多绿林祖宗了。」
夏志昌一怔道:「没人开镖局了?」
孙小琴道:「是的,也许在内地大城市里,还有那么一两家在勉强撑着,像这些穷乡僻地,镖行早关门了。」
「为什么呢,难道大家都……」
「因为年头儿变了,一管枪伸伸手指就能杀人,没人肯下死劲去练功夫了,大队的商家,把请保镖的钱省下来,买上几支枪,教伙计们带在身上,一样能保护自己了,小一点的生意人,只要乖乖的交出买路钱,也就过去了,因此自然就用不到保镖的了。」
「那些商队总要请人护队,教人用枪的吧!」
「是的!他们当然要请人去教枪法,平时也有随队的教练,来指挥督导枪兵所组成的民团。」
「什么叫民团?」
「那是各大乡大镇的民间自卫组织,也称为乡团或者自卫队的,壮丁是他们自己的子弟,武器经费由地方上公摊,目的就是防卫自己,不受盗匪的侵扰,有些大的商号,也有着差不多的组织。」
「那你可以去担任教练呀,我相信你的本事足以胜任的。」
孙小琴苦笑道:「论手底下的工夫,我是足足有余的了,只不过,一来,我是个女孩子,民团里没有女人的,二来,他们只要本乡本土的人,虽然也聘请外地的高手做教练,可是一定要身家清白、来历清楚的,我是孙老虎的妹妹,他们不抓我起来就算好了,绝不会要我去工作的。」
「这是什么话,你跟你哥哥不同。」
「夏兄!你知道我,可以这么说,别人却不知道,谁敢用我呢,再说这种生活,也不适合一个女孩子吧!」
夏志昌的确不知怎么才好了,他紧锁着双眉,彷佛遇上了一个难题,想了半天才道:「有了!那位吴老爹也是孑然一身,他要回到关内去安居,一定会照顾你的!」